燕赤霞站在门外听不见声音,心中疑惑,马上就要推门进去的时候,才听到门内传来一阵笑声。
“是燕大侠啊,我当然还未睡下,请进。”
是程真的声音。
燕赤霞推门而入,正看到程真歪坐在用木板和石块临时拼搭起来的床板上,手拿一本书看着。
他把那层薄薄的铺盖打开来披在下半身,似乎是要在夜晚的寒气下略作保暖。
包袱放在床尾,宝剑挂在床头,程真歪坐着靠在枕上,用手臂支撑着身体,此时放下手里的书,笑着说:“失礼,抱歉。”
看他动作,正要翻身起来与燕赤霞对话。
燕赤霞本就是不耐俗礼的人,摆了摆手,说道:“用不着,我这人不爱行礼、也不爱受礼,你就坐着吧。”
这位剑侠走进来,四处打量了一下,似乎心生疑惑。
他看窗户关严、符咒却摆在桌上,皱了皱眉,说:“给你们的符咒,要贴上去才管用。”
说着,他抬手把符咒拾起,又贴回了窗户。
程真也坐直了身体,趁机问道:“是我疏忽。燕大侠,这符咒是不是真能抵挡鬼怪?”
燕赤霞说:“当然能,不过也只能阻挡一时,让我有时间赶回来救你们。再说,厉害的妖怪,譬如兰若寺外那只妖精,阴气深厚、法力高强,这些符咒于他而言不过是疥癣之疾。”
程真笑言:“就好像我们被蚊子叮了一口?”
燕赤霞哈哈一笑:“那倒也没有那么轻巧。至少,也相当于被乱草荒石割伤吧。……咦?”
他回头看向程真,面色中流露出一丝怀疑,微微皱起那粗狂的眉头。
“怎么了,燕大侠?”程真问。
燕赤霞说:“我正是感到寺中阴气愈盛,符咒没有发挥效用,才匆忙赶回;感应到程兄弟你房间内没有受符咒保护,才进来看看。怎么我看来、你身上的阳气好像弱了几分?”
程真心里当然知道为什么。
不过他此时不能明说,只得先找个借口、把燕赤霞骗过去再说。
而且,不能让燕赤霞察觉到任何不对。
不仅考验他的急智,更考验他的演技。
这种情况下反而不能表现出任何惶急或者羞恼来,程真只是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苦笑说:“这个……这燕大侠你也看得出来?”
这回轮到燕赤霞愣了一下:“怎么,程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小弟身为年青男子,偶有此念、应该还算不得‘邪淫’吧。”程真略有不好意思地说。
燕赤霞这才醒悟过来,叹了口气,说道:
“老弟你糊涂啊。
“虽说只要行之有度、此事未必伤身,但终究是屈从于色欲、而致起居无节;
“《黄帝内经》说‘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这才是养生大道。
“而且,我们所在的兰若寺鬼妖环伺、随时可能乘虚而入。你此时亏空阳气,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程真只能老实地点点头:“小弟省得了。”
燕赤霞此时在房间中也觉尴尬,也不再劝,摇摇头说:“只要你还在兰若寺,此等事就不要再做。明天多晒晒太阳!”
说完,他一边摇头,一边走出门去。
关上门之后,回头看了一眼门上贴着的符咒,他的头摇得更剧烈了。
“程兄弟天赋真是异禀,没有全身心专注于剑术,还能有这种剑术。……而且在这种环境,竟还能想到那种事。哎,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啊!”
……屋里的程真听着脚步声渐渐走下去,长出一口气,掀开了下半身盖着的铺盖。
趴在他两腿中间的小青面色绯红地爬起来,理了理头发,低声说:“多谢公子,从那人手下保我一命。”
程真淡然一笑,说:“不过我在这位大侠心目中的形象,说不定就败坏到头了。……来,你继续给我讲讲,姥姥掌握着你的骨灰坛,为什么就掌握你的生死了?”
小青感觉着逐渐从她紫色长裙上消失的、刚刚程真的体温,有些不舍地咬了咬嘴唇,然后才开始讲起正事。
据她所说,姥姥是千年树妖,是用那深入地下、蔓延几乎一里之地的庞大根系控制了荒坟里所有的骨灰坛。
在姥姥修成妖身之后,更会用法力笼罩在这片树林中,令人鬼都无法在其中辨明方向。
骨灰坛,就是所有女鬼与阳间唯一的联系,骨灰坛在哪、女鬼就只能去哪。
如果有女鬼不服管教,姥姥就先以法力威逼、再施以酷刑;如果想要逃跑,那姥姥就会把骨灰坛打破、甚至用根系把骨灰彻底吞噬,让这些女鬼死无葬身之地、被抓到枉死城里去成为永世不得超生的鬼奴,乃至于形神俱灭。
所以,不找回骨灰坛,是无法真正从姥姥手下脱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