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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镜中千年(2 / 2)

“不可能。”李沛然摇头,“我们在唐代没立过碑。而且碑文提到王昌龄——我们那场樱宴,王昌龄并没来,来的是孟浩然。”

“但历史会不会……自己补全了?”湘云说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就像民间传说,总喜欢把厉害的人物凑到一起。也许后世有人听说过那场宴饮的零星记载,又觉得李白、杜甫、王昌龄这三位同时期的大家应该在江夏聚过,于是就刻了这么一块碑?”

这个解释更合理。李沛然舒了口气,但心底某个角落,依然有个细小的声音在问:如果这块碑真的是某种“证明”呢?证明他们确实去过那个时代,留下了涟漪?

落日时分,黄鹤楼西侧平台。摄像机对准长江,准备拍摄“孤帆远影”的现代版本。今天江面恰好有帆船训练,几叶白帆在金色江波上缓缓移动,与远处长江大桥的钢铁结构形成古今对话。

李沛然需要在这段画面中现场创作一首诗。这是纪录片的高潮设计——当代诗人面对与李白相同的江景,会写出怎样的作品?

镜头推近时,他忽然感到掌心发烫。是那块一直随身携带的玉珏碎片,在口袋里微微发热。这现象穿越归来后只发生过两三次,每次都与强烈的时空交错感有关。

他深吸口气,看向长江。江水滔滔,千年未改。但江岸已是霓虹初上,楼宇林立。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两个画面重叠:唐代木帆船缓缓驶过蛇山下的小码头,现代游轮鸣笛穿过大桥桥洞;李白在楼上挥毫泼墨,游客在楼下举着手机拍照。

“江流今古一痕青,”他脱口而出第一句,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拍摄团队屏息,“楼影参差入画屏。”

湘云站在监视器后,手指轻轻攥紧了衣角。她听出来了——这不是提前准备的稿子。

“帆追落日云追鹤,”李沛然继续,目光追随着江心那片渐行渐远的白帆,“诗在风涛第几程?”

最后一句落下时,玉珏的温热感悄然消退。现场静了几秒,陈导才轻声说:“卡……这条过了。”

没人喊收工。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四句诗营造的意境里。那是现代汉语,却带着唐诗的凝练与气象;写的是眼前景,却勾连着千年前的同一个黄昏。

“李老师,”年轻的摄影师忍不住问,“您这诗……是即兴创作?”

李沛然点了点头,自己也有些诧异。那四句诗像是自己涌出来的,仿佛在唐代看多了李白即兴赋诗,某种创作本能被激活了。

湘云走过来,递上外套,低声说:“第三句‘诗在风涛第几程’——李白会喜欢这句。”

收工时天已全黑。黄鹤楼亮起景观灯,通体金黄的楼体在夜色中宛如仙宫。李沛然和湘云谢绝了团队聚餐的邀请,沿着江滩慢慢走。

“今天那块碑,”湘云终于提起话头,“文保专家说,最快下周能有详细鉴定报告。”

“嗯。”李沛然望着江对岸的灯火,“我突然有个想法——等纪录片拍完,我们设立的那个文化基金,第一个项目也许可以资助这类散落民间的碑刻整理研究。”

“就像今天这样,给那些沉默的石头一次说话的机会?”湘云眼睛亮了,“这个主意好。很多地方文史,就藏在这样的残碑断碣里。”

他们走过一处观景平台,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在朗诵《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普通话里带着天南海北的口音,却都认真而投入。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声音随风飘来。李沛然驻足听了片刻,轻声对湘云说:“你看,这就是我们做这一切的意义——让这首诗,继续在一千年后,被年轻人在长江边朗诵。”

湘云握紧他的手:“而且他们不会知道,身边站着的两个人,真的见过李白写这首诗时的长江。”

两人相视而笑,继续往前走。夜色渐深,江风带了凉意,但掌心相贴处温暖依旧。

回到小区楼下时,李沛然手机响了,是纪录片导演陈宇发来的微信:“李老师,今天您即兴创作的那四句诗,我们团队所有人都被震撼了。摄像小张提议,把这四句刻成诗碑,就立在黄鹤楼今天拍摄的位置,作为纪录片的一个实体纪念。您觉得可行吗?”

李沛然愣在楼道口。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湘云凑过来看完信息,笑了:“哟,李沛然同学,你也要有诗碑立在黄鹤楼了?和李白的搁一块儿?”

“别闹。”李沛然回复陈导,“这诗还粗糙,需要打磨。而且立碑的事,得慎重。”

但放下手机时,他眼前却浮现出一个画面:很多很多年以后,某个黄昏,一个年轻人站在黄鹤楼边,读着一块新刻的诗碑。碑上写着“江流今古一痕青”,落款是“二十一世纪初”。

然后那个年轻人会想:写这首诗的人,当年站在这里时,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也许——李沛然忽然明白过来——也许所有碑刻存在的意义,就是提出这个问题,然后邀请每个时代的人,给出自己的答案。

“想什么呢?”湘云打开家门,温暖的灯光涌出来。

“在想,”李沛然走进门,声音很轻,“如果真立碑,该用什么石头。楚地出产的青石就不错,千年不腐。”

湘云回头看他,眼神温柔:“那你得写首更好的。今天这四句是开场,真正的诗,还得再琢磨。”

夜深了。书房里,李沛然铺开宣纸,却迟迟没有落笔。窗外是武汉的万家灯火,窗玻璃上隐约映出他的脸,也映出书架上那排唐诗宋词。

恍惚间,玻璃反光中似乎多了一个影子——青衫,醉态,举着酒杯。

李沛然猛然回头。

书架前空空如也。只有那本《李太白全集》的烫金字,在台灯下微微反光。

他静坐良久,终于提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

“江流今古一痕青……”

写到这里,笔尖顿住。接下来的句子,该怎么接,才能不负这条江,不负这座楼,不负千年里所有在此眺望过的人?

他忽然觉得,这首诗,可能要用很长很长时间,才能写完。

而此刻,书桌抽屉深处,那半块玉珏在黑暗中,极轻微地,闪过一道只有唐代月光才会有的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