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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潜逃 18 年的灭门凶徒(1 / 2)

1994年的春天,广西上林县的群山还裹着一层湿润的绿意。四月的风带着南国特有的温热,吹过田垄间刚抽穗的稻禾,掠过镇口老槐树的枝丫,最终汇聚到白围镇的康行街上,这里即将迎来一月一次的“围日”,一个让全镇人翘首以盼的热闹日子。

可能北方的朋友对“围日”有些陌生,这是桂南地区独有的民俗,“围”字左边带个土字旁,右边是“于是”的“于”,说白了就是赶集的日子,也是集市集中开张、进行物资交易的日子。对当时的农村人来说,围日不仅是买卖东西的场合,更是难得的社交机会,十里八乡的人都会赶来,凑个热闹、会个熟人、唠唠家常,平淡的日子也因这一天的喧嚣多了几分色彩。

白围镇的康行街,是这场热闹的核心。这条街不算长,但名气不小,是全镇粮食、牲口、家禽饲料的集中交易地,临街的铺子摆满了竹筐、农具、晾晒的干货,路边的小摊此起彼伏地吆喝着,牛市里的黄牛哞叫、鸡笼里的家禽扑腾,混杂着讨价还价的人声,构成了镇上最鲜活的烟火气。作为白围镇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康行街的中段更是黄金地带,商铺林立,人流如织,哪怕是平日里,也比其他地方热闹几分。

1994年4月17号,星期日,正是当月围日的正日子。时针指向中午11点,康行街的热闹达到了顶峰。起得晚的人慢悠悠地踱着步,在各个摊位前驻足挑选;起得早的人买完了东西,却舍不得立刻离开,要么在小吃摊前啃着油饼,要么围着熟人家长里短地闲聊。孩子们牵着大人的衣角,眼睛盯着糖人摊不放,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嬉笑,让整个集市的氛围愈发鲜活。

可就在这片喧腾之中,康行街中段那处临街的民宅,却显得格格不入。这是一栋普通的砖木结构民宅,大门紧闭,门板上的油漆有些斑驳,门楣上挂着的红灯笼也耷拉着,没有一丝生气。按理说,围日里就算不出门摆摊,也该打开门看看热闹,可这户人家却静得像没人住一样,连一丝声响都听不到。

这种反常的寂静,很快引起了周围住户的注意。住在隔壁的韦某,是个热心肠的中年人,他看着紧闭的大门,心里犯了嘀咕:“周家香一家平时挺热闹的,今天怎么回事?”他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门,没人应;又加大力度拍了拍,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屋里依旧毫无动静。

“有人吗?周嫂子在家吗?”韦某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声音被集市的喧嚣吞没了一部分,却依旧没能换来任何回应。一种不好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韦某的心头,他皱紧眉头,转身对旁边围观的邻居说:“不对劲,怕不是出事了,快去找周伯来!”

韦某口中的周伯,是这户民宅房主周家香的父亲。周家香是个三十出头的寡妇,丈夫钟某两年前因为赌博债台高筑,上吊自杀了,留下她和三个孩子相依为命,9岁的大女儿钟丽娟,5岁的二女儿钟丽丽,还有3岁的小儿子钟振林。周伯也住在镇上,平时最疼这三个外孙孙,经常过来照看。

听说女儿家叫门不应,周伯心里咯噔一下,揣着忐忑的心情快步赶到康行街。他比韦某更用力地拍着门,嘶哑的声音里带着焦急:“阿香!阿香!丽娟!丽丽!振林!你们在里面吗?”

一声声呼喊穿过门板,却石沉大海。周伯的手开始发抖,他哆哆嗦嗦地掏出身上的钥匙,这是女儿怕他年纪大了跑一趟麻烦,特意给他配的。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喧闹的集市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

门刚推开一条缝,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直冲鼻腔。周伯脸色瞬间惨白,他猛地推开大门,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凝固,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客厅里、卧室里,到处都是血迹,他的女儿周家香和三个外孙孙,全都躺在血泊之中,身体已经僵硬冰冷。

“造孽啊!”周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赶集的人群被这声哭喊吸引,纷纷涌了过来。看到屋里的惨状,有人吓得尖叫着四散而逃,有人捂着嘴不敢出声,还有人壮着胆子围在门口张望,议论纷纷。原本热闹的康行街中段,瞬间被恐惧和混乱笼罩。

接到报案的电话时,上林县公安局的局长正在处理公务,一听发生了灭门惨案,当即拍板:“全体刑侦人员紧急集合,立刻赶赴白围镇!”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刑侦大队长带着技术人员、侦查员,一路拉着警笛,朝着白围镇疾驰而去。

等他们赶到时,白围镇派出所的民警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将围观的人群挡在外面。刑侦大队长穿过人群,走进民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让人几乎窒息。现场的惨状,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技术人员立刻展开勘查,法医蹲在尸体旁进行初步鉴定。经过仔细检查,法医得出结论:周家香和9岁的大女儿钟丽娟倒在卧室里,两人的胸部、腹部有多处刀伤,属于失血性窒息死亡。其中周家香身上的伤口最多,胸腹背、肋部、颈部都有,足足中了7刀,每一刀都直逼要害,显然凶手是下了死手。

5岁的二女儿钟丽丽和3岁的小儿子钟振林,则躺在大厅一侧的床上。两个孩子身上没有明显的刀伤,但颈部都有清晰的勒痕,舌尖外露。法医解剖后发现,孩子们的喉骨已经断裂,是被人扼住颈部导致窒息死亡,也就是俗称的“掐死”。

“太残忍了,连孩子都不放过。”法医站起身,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

根据死者胃内容物的消化程度,以及尸斑的分布情况,法医进一步推断:4名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10个小时,案发时间应该在当天凌晨1点到3点之间,正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

痕检人员在现场仔细搜寻着蛛丝马迹。在卧室的地板上,他们找到了一把刃长20厘米的折叠刀,刀刃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旁边的椅子上,扔着一件血迹斑斑的军绿色的确良上衣,布料上还沾着几根碎头发。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提取了刀把上的指纹,经过初步比对,确认是凶手右手拇指留下的。

在卧室的房梁上,侦查员发现了一根长度超过两米的胶皮绑带,绑带的一端打了个活结,另一端垂在半空,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而在厨房的屋顶,有几片瓦片被揭开,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豁口,豁口下方的木板也有被撬动的痕迹。

“看来凶手是从厨房房顶潜入的。”刑侦大队长指着屋顶的豁口说,“结合现场的痕迹来看,应该是单人作案。凶手凌晨1点左右,从屋后的厨房房顶揭开瓦片和木板,进入屋内,趁被害人全家熟睡时行凶。”

至于房梁上的胶皮绑带,侦查员推测:“可能是凶手作案后想在现场自杀,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放弃了。”而凶器和带血的上衣被留在现场,大门也被顺手拴上,种种迹象表明,凶手作案后可能是慌乱逃离,也可能是故意留下线索,但其作案思路清晰,下手狠辣,显然是有备而来。

排查:仇杀?情杀?财杀?

案件发生后,上林县公安局成立了“4?17”命案专案组,全局警力几乎都投入到了案件侦破中。刑侦人员分成多个小组,一方面继续勘查现场,寻找更多线索;另一方面则深入白围镇,走访周家香的亲友、邻居,排查她的社会关系。

杀人案的动机,无非是情、财、仇三种。专案组首先排除了财杀的可能,周家香丈夫死后,家里欠下不少债务,日子过得紧巴巴,屋里没有被翻动的痕迹,值钱的东西也都还在,凶手显然不是为了钱财而来。

那么,是仇杀还是情杀?

周家香是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平时为人低调,邻里关系也不错,没听说和谁结下过深仇大恨。可她毕竟是个年轻的女人,丈夫去世后,难免会有感情上的纠葛。专案组决定,先从周家香的社会关系入手,重点排查和她有过接触的男性,以及可能与她产生矛盾的人。

第一个进入警方视线的,是周家香丈夫的哥哥,当地人叫“大掰子”。

周家香一家住的房子,是钟家的老宅,虽然已经有几十年历史,但地处康行街中段的黄金地带,临街的位置极具商业价值。上世纪90年代初,全国掀起下海经商潮,白围镇也不例外,不少人都想找个好地段开店做生意,钟家老宅自然成了香饽饽。

据邻居反映,周家香的大掰子早就惦记上了这处老宅。当年他结婚后就搬离了老宅,有了自己的新房子,兄弟俩关系还算和睦。可自从下海潮兴起后,大掰子就动了心思,曾经找过弟弟,想用自己的新房换这处老宅。

“兄弟,你这房子也老了,我那新房宽敞明亮,咱们换换,你也能改善改善居住条件。”大掰子说得冠冕堂皇。

可周家香的丈夫不傻,知道老宅的地段有多值钱,当即就拒绝了:“这房子是爸妈留下的,我得留给孩子们,不能换。”

大掰子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好强硬要求,这事就暂时搁置了。可没想到,没过多久,周家香的丈夫就因为赌博欠债自杀了。丈夫一死,大掰子又把主意打到了老宅上。他觉得,弟媳妇年纪轻轻,早晚得改嫁,到时候这老宅自然就该归他这个做大哥的。

可周家香却有自己的想法,她知道这处老宅是孩子们唯一的念想,也是她们母子四人的安身之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出去。为此,她和大掰子吵了好几次,甚至差点闹到法院去。

“会不会是大掰子为了抢房子,对弟媳妇一家下了毒手?”有侦查员提出了这样的猜测。

这个猜测并非没有道理,为了房产引发的命案在当时并不少见。专案组立刻对大掰子展开调查,调取他的行踪,询问他案发当晚的活动轨迹。

可调查结果却让专案组失望了。据了解,大掰子虽然惦记老宅,但平时为人还算遵纪守法,而且他对三个侄子侄女十分疼爱,经常送钱送物,照顾她们的生活。案发当晚,大掰子和几个朋友在家喝酒,一直到凌晨4点多才睡觉,有多人可以作证,他没有作案时间。

“排除大掰子的嫌疑。”刑侦大队长在案情分析会上说,“继续扩大排查范围,重点关注和周家香有感情纠葛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名叫黎旭雄的男人,走进了专案组的视线。

黎旭雄和周家香住在同一条街上,算是街坊邻居。他比周家香大10岁,44岁了还没结过婚。在当时的农村,这个年纪还没成家,要么是家里太穷,要么是身体有缺陷,要么就是名声不好,黎旭雄占了后两样。

单看长相,黎旭雄其实算得上仪表堂堂。国字脸,眼神有神,虽然眼睛不大,但透着一股阳刚之气。可让人惋惜的是,他从小得了一种怪病,脊椎变形,后背一直是弯弯的,算是残疾。也正因如此,他年轻时相亲多次,都没能成功。

黎旭雄没读过多少书,小学毕业后就辍学在家,但他脑子灵光,心灵手巧,还特别好学。没有老师教,他就自己琢磨,硬生生学会了理发、补鞋、配钥匙、修理自行车的手艺。后来电视机、收音机在农村普及,他又跟着说明书和维修师傅偷学,居然也能摆弄这些家用电器。不仅如此,他力气还不小,年轻时还专门去佛山学过几手拳脚,算是个有本事的人。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全国掀起第一波打工潮,黎旭雄也动了心思。他觉得自己有手艺,脑子也不笨,出去肯定能挣到钱。于是,他先去了贵州,后来又辗转到了北京。可没想到,在北京打工期间,他卷入了一起诈骗案,1987年被北京大兴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7年。

在监狱里,黎旭雄表现不错,有立功表现,被减刑两年。1992年初,他刑满释放,回到了白围镇。经历过牢狱之灾,黎旭雄变得安分守己,在康行街上开了一家小小的理发店,同时兼顾修理家电,虽然赚不到大钱,但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40多岁的黎旭雄,心里一直渴望能有个家。看着同龄人都已经儿女成群,他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就在这时,有人看出了他的心思,主动充当月老,把刚成寡妇的周家香介绍给了他。

周家香长得不算惊艳,但在同龄人中也算有姿色,性格温和,待人真诚。黎旭雄和她是老街坊,知根知底,自然满心欢喜,一口就答应了。

一开始,周家香并没有多少意愿。黎旭雄比她大10岁,身体有残疾,还是刑满释放人员,名声不太好。可她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日子过得实在艰难,丈夫留下的债务还没还清,家里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思来想去,周家香觉得,黎旭雄虽然有缺点,但人还算老实,而且没有孩子,只要他能真心对自己的三个孩子好,或许也是个不错的依靠。

转机发生在小儿子钟振林的生日那天。黎旭雄特意买了一个大大的蛋糕,提着几身孩子的新衣服,来到周家香家。看着孩子们围着蛋糕欢呼雀跃的样子,周家香心里一阵酸楚,也对黎旭雄多了几分好感。

“旭雄,这些日子谢谢你照顾我们娘仨。”周家香红着眼眶说,“振林过生日,你还这么破费。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想过了,我们孤儿寡母的,确实需要一个依靠。但我有个条件,你必须对我的三个孩子好,把他们当亲生的对待。”

黎旭雄一听,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家香,你放心!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把他们当成亲生孩子一样疼,一辈子对你们娘仨好!”

周家香被他的真诚打动,答应了这门亲事。虽然两人没有办结婚仪式,也没有领取结婚证,但从那以后,黎旭雄就经常住在周家香家,两人开始了同居生活,算是事实上的夫妻。

那段日子,虽然生活清贫,但黎旭雄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他每天早早起床,去理发店开门营业,晚上回来帮着周家香做家务,辅导孩子们写作业。看着孩子们一口一个“黎叔叔”地叫着,他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可日子一久,黎旭雄就意识到,仅凭理发店和修理家电的收入,只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温饱,想要让周家香和孩子们过上好日子,根本不可能。思来想去,他决定再次外出打工,去广东佛山闯荡,多挣点钱回来。

1993年7月,黎旭雄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周家香和孩子们,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在佛山,他摆了个蔬菜水果摊,起早贪黑,省吃俭用,一门心思就想多攒点钱。半年时间里,他没舍得给自己买一件新衣服,没下过一次馆子,把所有挣来的钱都存了起来。

1994年春节,黎旭雄兴冲冲地回到了白围镇,把攒下的血汗钱全交给了周家香,让她置办年货,好好过个年。他满心期待着能和周家香娘仨过一个团圆年,可没想到,自己在外打拼半年,回来后却感受到了周家香明显的变化。

她对他变得冷淡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嘘寒问暖,甚至好几次黎旭雄去她家,都被她拒之门外。黎旭雄心里纳闷,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半年时间,周家香就变了心。他隐隐觉得不对劲,开始悄悄跟踪、盯梢,想要弄清真相。

真相很快就浮出水面,周家香移情别恋了。她爱上了一个比黎旭雄条件好得多的男人,无论是家境、长相还是名声,都比黎旭雄高出一大截。

得知真相的黎旭雄,感觉自己的世界瞬间崩塌了。他想不通,自己在外边流血流汗,省吃俭用,一心想着让她们娘仨过上好日子,可自己换来的,却是背叛。他不甘心,不愿意就这么失去来之不易的家庭。

为了挽回周家香,黎旭雄几乎花光了自己打工攒下的所有钱。他买了孩子们最喜欢的玩具、漂亮的衣服、可口的零食,一次次上门讨好,可周家香却不为所动。

“旭雄,我们到此为止吧。”周家香态度坚决地说,“我已经决定和别人在一起了,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家香,我对你是真心的!”黎旭雄红着眼眶哀求,“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更努力挣钱,让你和孩子们过上好日子的!我发誓,一辈子对你好!”

可无论黎旭雄怎么哀求,甚至跪下求情,周家香都没有丝毫动摇。到最后,她甚至变得不耐烦,说出了伤人的话:“黎旭雄,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我告诉你,你再敢来纠缠我,我就报警告你骚扰!”

黎旭雄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爱意渐渐转化成了怨恨。他觉得自己的真心被践踏,多年的期盼成了泡影,心里的委屈和愤怒越积越多。

案发前一天,也就是1994年4月16号晚上,黎旭雄又一次来到周家香家,做最后的挽回。可这一次,周家香直接叫来了自己娘家的兄弟。娘家兄弟对黎旭雄一顿拳打脚踢,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还恶狠狠地警告:“你要是再敢来纠缠家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把你打残打死!”

被打得浑身是伤的黎旭雄,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的理发店。他坐在黑暗里,心里的怨恨和绝望像野草一样疯长。“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

追捕:14小时逃亡,16年悬案

专案组通过走访调查,了解到黎旭雄和周家香的感情纠葛,再结合现场勘查的线索,越来越怀疑黎旭雄就是凶手。

现场发现的那件军绿色的确良上衣,有邻居认出,正是黎旭雄平时常穿的;那把折叠刀,也有人证实,是黎旭雄随身携带的防身工具;而且黎旭雄经常出入周家香家,对屋内的环境了如指掌,虽然他后背有残疾,但手脚麻利,从厨房房顶揭瓦潜入屋内,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种种迹象都表明,黎旭雄有重大作案嫌疑!”刑侦大队长在案情分析会上拍板,“立即对黎旭雄实施拘留审查!”

此时,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14个小时。执行任务的刑警们迅速赶到了黎旭雄位于康行街136号的理发店,可推开门一看,屋里空无一人。

理发店里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理发工具还放在工作台上,桌子上摆着一碗吃了一半的米饭和一盘青菜,米饭已经凉透了,显然主人走得十分匆忙,连饭都没吃完。

“看来黎旭雄已经跑了!”刑警们心里一沉。

白围镇地处上林县、宾阳县、来宾县三县的结合部,公路四通八达,交通十分便利,这给追捕工作带来了很大的难度。黎旭雄没有车,也不会开车,他可能步行,可能骑自行车,也可能搭乘班车,谁也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专案组迅速召开紧急会议,分析黎旭雄的逃跑方向。“一般在逃人员,初期都会选择投亲靠友。”局长说道,“立刻调查黎旭雄的社会关系,排查他可能的落脚点!”

侦查员们分头行动,走访黎旭雄的亲友、老乡、狱友,很快排查出3条可能的逃跑路线和15个落脚点。为了尽快抓获黎旭雄,专案组不仅动用了全局的公安民警,还请求了武警南宁市支队、上林县中队的支援,几十名荷枪实弹的公安民警和武警官兵,组成了多个追捕小组,展开了大规模的搜捕行动。

“黎旭雄没有交通工具,肯定跑不远,重点排查宾阳县境内!”刑侦大队长判断道。

之所以把宾阳作为重点排查区域,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白围镇的方言和宾阳的客家话十分接近,黎旭雄在宾阳交流没有障碍;二是黎旭雄关系最密切的几个亲戚都在宾阳,而且宾阳是上林去南宁、广州的必经之地,如果黎旭雄想乘车逃跑,大概率会经过宾阳。

更重要的是,黎旭雄后背驼背的特征十分明显,辨识度很高,无论他怎么伪装,这个生理缺陷都很难掩盖,只要他出现在人群中,很容易被人发现。

上百名公安民警和武警官兵兵分多路,对宾阳县的车站、码头、旅馆、网吧等公共场所进行地毯式排查,对黎旭雄可能落脚的亲友家进行蹲守。如此大规模的集中行动,在上林县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一开始,大家都信心满满,觉得抓住黎旭雄是早晚的事。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搜捕队伍没有发现任何黎旭雄的踪迹。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黎旭雄可能去的地方都查遍了,该找的人也都找了,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他逃出广西了。”刑侦大队长无奈地说,“大规模的集中搜捕已经没有意义了,留下少数人继续跟进线索,其他人撤回,专案组保留,案子不破,绝不撤案!”

谁也没想到,这个专案组的牌子一挂,就是18年。

1994年4月18号,也就是案发后的第二天,专案组根据黎旭雄之前在广东佛山打工的经历,派出一个追捕小组前往佛山追捕。当时上林县公安局条件简陋,全局只有4部车,而且都是老旧车辆,随时可能抛锚。局长没办法,只能向县长求助,县长亲自出面,向县计生委借了一辆丰田面包车。

“这车我们也急用,最多借你们三天,不管抓没抓到人,都得还回来。”计生委的工作人员反复叮嘱。

局长好说歹说,才把借车时间延长到5天。

第二天一大早,追捕小组就驾驶着这辆借来的面包车,踏上了前往佛山的路程。可没想到,车子刚开出上林县没多久,就出了故障,在云浮市的一个小镇上修了好几个小时。加上司机对路线不熟悉,又跑了不少冤枉路,原本计划一天就能到达佛山,结果硬生生耽误了半天,直到4月20号早上才抵达目的地。

就在追捕小组赶路的时候,白围镇派出所所长接到了佛山一位知情人的长途电话,说发现了黎旭雄的踪迹。可当时通讯不便,追捕小组没有手机,只有带队的刑侦队长有一台传呼机,却无法回电话。直到追捕小组抵达佛山后,才和所长取得联系。

“赶紧和知情人对接,摸清黎旭雄的位置!”所长在电话里催促。

追捕小组立刻联系上知情人,可对方却说,自己并没有见到黎旭雄,只是接到了他的电话,黎旭雄在电话里说想借钱,但一直没露面。

“查!立刻通过当地电信部门,查出黎旭雄的电话是从哪打来的!”刑侦队长当机立断。

经过一番周折,电信部门查出,黎旭雄的电话是从广西宜州市打的,时间是4月19号下午1点15分。

“没想到他会往宜州跑!”追捕小组有些意外,原本他们以为黎旭雄会在佛山落脚。

局长接到消息后,立刻做出调整:“一部分人留在佛山继续守候,防止黎旭雄杀回马枪;另一部分人立刻赶往宜州!”

追捕小组兵分两路,一路留在佛山,另一路则马不停蹄地赶往宜州。当天下午,抵达宜州的追捕小组就和当地警方取得联系,通过电信部门了解到,黎旭雄是在宜州汽车客运中心附近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打的电话。

“赶紧找到电话亭的摊主!”

追捕小组很快找到了那位摊主,摊主回忆说:“那天下午确实有个驼背的男人来打电话,他好像是从班车上下来的,样子很狼狈,慌慌张张的,打的是广东佛山的长途,说的话我也听不懂,像是客家话。”

根据摊主的描述,黎旭雄很可能只是把宜州当作中转站,换车前往其他地方了。宜州的交通十分便利,往西可以去河池、贵州,往东可以到柳州、桂林,往北能到环江毛南族自治县、融水苗族自治县,往南则直通来宾、上林,黎旭雄的逃跑方向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就在追捕小组一筹莫展的时候,局长突然想起一条线索:排查中发现,黎旭雄1985年前后曾在贵阳市的一家录像厅打工,当时和贵阳市某医院的一位谭医生交往密切,两人是老乡。

“从宜州到贵阳比到佛山更近,也更隐蔽!”局长当机立断,“追捕小组立刻赶往贵阳!”

从上林到宜州,再从宜州到贵阳,追捕小组24小时马不停蹄,可还是晚了一步。4月22号上午9点,追捕小组找到了谭医生,谭医生说:“你们要是早来一天,说不定就能抓到他了。”

原来,谭医生4月底回老家时,听说了白围镇发生灭门惨案,也知道黎旭雄潜逃的消息。4月20号晚上,他从黎塘火车站乘坐火车返回贵阳,21号中午到家后,妻子告诉他,前一天晚上黎旭雄来过家里,听说他回老家了,没多停留就走了。

“我当时吓得不行,赶紧把老家发生的惨案告诉了妻子,一家人一夜没睡,就怕他再来。”谭医生心有余悸地说。

追捕小组又找到了当年黎旭雄打工的录像厅老板龚某,龚某说:“4月20号早上,黎旭雄找到我,说在老家混不下去了,想回贵阳找门路。我当时看到他左手虎口红肿化脓,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不小心擦伤的。我把他送到私人诊所包扎,还帮他找了家小旅馆住下,可第二天一早我去旅馆找他,老板说他已经退房走了,不知道去了哪。”

追捕小组推测,黎旭雄左手虎口的伤,很可能是行凶时被周家香咬伤的。可他已经离开了贵阳,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之后的16年里,专案组换了一任又一任领导,民警换了一批又一批,但大家始终没有放弃追查黎旭雄的下落。他们跑遍了广东、贵州、云南、浙江等十几个省份,排查了无数条线索,可黎旭雄就像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转机:新任局长的承诺,迟到16年的追查

2010年8月,南宁市公安局的白佑明调任上林县公安局局长。这一天,距离“4?17”命案案发,已经过去了16年零4个月。

上任第一天,恰逢三伏天,天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也是局长接待日。管信访的副局长走到白佑明办公室,小心翼翼地说:“白局,今天天气太热,要不我让其他局领导替你接待一下?”

白佑明笑了笑:“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规矩不能破。怎么,有什么特殊情况?”

“是有位老上访户,特别难缠。”副局长叹了口气,“这几年把公安局的门槛都快踩烂了,还去过南宁、北京上访,国务院和自治区人大都几次转办他的信访件,今天他又来了,正在值班室等着呢。”

“哦?什么事让他这么执着?”白佑明问道。

“是十几年前的一起灭门案,他女儿一家四口被杀害,嫌疑人跑了,案子一直没破。”副局长解释道,“老爷子脾气倔,说话也冲,我怕你听不惯。”

“越是这样,我越要见见他。”白佑明站起身,“安排一下,我去见他。”

在值班室里,白佑明见到了这位老上访户,正是周家香的父亲周伯。此时的周伯已经年过七旬,头发花白,背也驼了,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沧桑。

见到白佑明,周伯开门见山:“我知道你是新来的局长,你不躲着我,还算有点胆量。”

白佑明给周伯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里:“老人家,天气热,先喝口水消消气,有话咱们慢慢说。”

“我能不急吗?”周伯接过水杯,手却在发抖,“小日本才打了8年,你们一个案子办了16年还没结果!我今天来,不是来听你安慰的,就想听听你一句实话,这案子你们还办不办?我这辈子还能不能为我女儿、为我那三个外孙孙报仇雪恨?”

旁边的副局长赶紧打圆场:“周伯,白局刚到任,还不了解情况,您别发火。不是我们不办,是情况太复杂……”

“复杂?我听这话都听腻了!”周伯打断他的话,情绪激动地说,“什么警力不足、装备落后、经费短缺,我耳朵都长茧子了!再复杂,16年了,总该理出点头绪了吧?没钱,我把房子卖了给你们凑!没人,我儿子、孙子、亲戚朋友一起上,还不行吗?”

副局长还想解释,却被白佑明拦住了。他看着周伯,眼神坚定地说:“老人家,今天是我上任第一天,您第一个来找我,这是咱们的缘分。我也是农民出身,爹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我能理解您的心情。如果让我给您一个破案时间表,我没这个胆量,但我可以跟您保证,在我的任期内,这个案子要是还破不了,我离职之前,一定到您府上负荆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