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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金利镇毒影(2 / 2)

此时,死亡人数已经增加到12人,中毒入院的83人里,有10人还在重症监护室抢救。公安部工作组下了死命令:必须在一周内找到突破口!所有警察全部下到一线,走访所有病人和家属,采集样本,排查线索。

刘建国负责走访住院病人,那段时间,他几乎没合过眼。白天,他在医院里挨个询问病人发病前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去过哪里,详细记录在笔记本上;晚上,他和同事们整理笔录,绘制病人住宅的平面图,分析可能的中毒地点。为了采集样本,他和同事们几乎成了“专职护理”,病人一有呕吐物、排泄物,他们立刻用特制的容器接好,马不停蹄地送到检测中心。

“那段时间,我们身上的味儿比医院的厕所还难闻。”后来刘建国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眼圈还会发红,“有个病人呕吐得厉害,吐了我一身,我连擦都没擦,先把样本装好。回到家,我老婆不让我进门,说我身上有‘毒’,连孩子都不让我抱。我只能在门口的柴房睡,每天用肥皂洗三遍澡,可那股味儿好像渗进骨头里了。”

更折磨人的是心理压力。有几个民警因为连续熬夜,出现了头晕、乏力的症状,吓得以为自己也中了毒,赶紧跑去做检查,结果都是虚惊一场。刘建国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有天晚上,他在整理笔录时,突然觉得手脚发麻,当时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我也中招了”,后来才发现是蹲在地上太久,血液循环不畅。

警察们采集了大量样本:死者的衣物、饮食器具、呕吐物、现场发现的毒鼠强空瓶、甚至是村里的井水、鱼塘水、庄稼叶子。可因为当地医疗条件有限,很多样本送到检测中心时已经变质;少数能检测的样本,也没查出明确的毒物,只在几只死鸡的胃里发现了氟乙酰胺,一种国家明令禁止生产的剧毒农药,但在农村很常见,没法作为直接证据。

案件再一次陷入僵局。10月初,联合工作组召开紧急会议,周志坚拍着桌子说:“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说服家属同意解剖!这是唯一的出路!”这一次,民警们改变了策略,不再只找死者直系亲属,而是请出村里的老人、宗族长老一起劝说。在农村,宗族的力量比政府的话更管用。

要卖村的宗族长老陈老爷子,是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民警们找到他,把死亡人数、中毒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还带他去医院看了那些在重症监护室里挣扎的病人。“陈老爷子,”刘建国握着他的手,“现在不是讲老规矩的时候了。再不查清楚,可能整个村子的人都要遭殃。您老出面,帮我们劝劝家属,行吗?”

陈老爷子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他带着几个宗族长辈,挨家挨户地做工作,用“为全村人保命”的理由,终于说服了6户死者家属。10月8日,这6具尸体被送往肇庆市法医鉴定中心,进行全面解剖。当解剖报告出来时,所有参与侦破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死者体内都检测出了不明来源的剧毒物质,但具体成分,还需要更专业的检测。

10月17日,广东省公安厅刑侦处的民警,带着这些关键检材,死猪死鸡的胃内容物、陈泽辉吃剩的米粥、死者的脏器组织、立新公司的水样,连夜赶往北京,送到了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负责此次检验的,是我国毒物检验领域的权威专家——冯世珍。

冯世珍这个名字,在刑侦系统里几乎无人不晓。从上个世纪70年代起,她就扎根在毒物检验第一线,近30年里,经她手检验的中毒案件检材不计其数。这些检材里,有高度腐败、蛆虫满爬的尸体脏器,有携带肺结核、艾滋病等传染病的死者体液,还有致癌的剧毒化学试剂。她的实验室里,常年弥漫着刺鼻的化学气味,可她从来没抱怨过——用她的话说,“每一份检材里都藏着真相,我不能辜负死者的期待”。

2000年退休后,因为工作需要,她又被中心返聘,继续战斗在一线,直到2004年因病去世。后来,公安部追授她“全国公安系统一级英雄模范称号”,她的同事们都说:“冯老师这辈子,是把命都献给毒物检验了。”

当广东的民警把案情和检材交给冯世珍时,她立刻皱起了眉头。“之前的检测排除了毒鼠强、有机磷,只在鸡胃里发现了氟乙酰胺,但人畜的症状比单纯的氟乙酰胺中毒更复杂。”她戴上老花镜,仔细翻看解剖报告,“这些检材很关键,必须尽快检验,不能耽误时间。”

冯世珍首先对检材进行分类处理。她知道,氟乙酰胺是水溶性毒物,无色无味,1984年就被国家明令禁止生产,可因为成本低、毒性强,很多不法分子还在偷偷生产。1992年轰动全国的“灭鼠大王邱满囤案”,核心就是邱氏鼠药里含有氟乙酰胺,当时冯世珍就是主要的检验人之一,最终用科学数据证明了鼠药的毒性,让邱满囤二审败诉。

为了排除干扰,冯世珍采用了“空白对照法”,在检验检材的同时,用同样的试剂和步骤检验空白样本,确保结果的准确性。光是溶液萃取这一道工序,她就连续做了三天三夜,控制溶剂浓度、调节酸碱度、反复过滤提纯,每一个步骤都精益求精,稍微出一点错,就可能导致整个检验前功尽弃。

与此同时,她的同事何毅负责用气相色谱、气质联用等大型仪器,对萃取液进行逐项排除检测。10月29日,广东警方又送来一份新的检材,4天前突发死亡的村民陆某的脏器组织,冯世珍二话不说,立刻加入到新检材的处理中。

检验过程中,冯世珍的老毛病,关节炎犯了,膝盖肿得像馒头,每走一步都疼。同事们劝她休息,她却说:“广东那边还有人在等着,多耽误一天,就可能多一个受害者。”她把热水袋敷在膝盖上,继续坐在实验台前,直到完成所有检材的初步检验。

为了确保结果万无一失,11月6日和10日,冯世珍将所有检材和对照样本,分两批送到军事医学科学院,用核磁共振仪进行复核——这种仪器能精准检测出物质的分子结构,是当时最权威的检验手段之一。在邱满囤案中,就是军科院的核磁共振检测,最终证实了鼠药中的氟乙酰胺成分。

11月21日,军科院的检验结果送了回来。冯世珍拿着报告,和自己的检验数据逐一对比,当看到“所有项目完全吻合”时,她终于露出了笑容。当天下午,她就拨通了广东工作组的电话,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查出来了!是氟乙酰胺和氟乙酸钠,两种剧毒物质混合中毒!”

鉴定书很快发往广东:死猪死鸡的胃内容物、陈泽辉吃剩的米粥中,都检测出氟乙酰胺和氟乙酸钠;死者陈某的脏器组织中,检测出氟乙酸钠;鸡胃内容物中,还检测出少量毒鼠强。其余检材中,未发现这几种毒物,这就意味着,立新公司的排污虽然造成了环境污染,但并不是导致人畜死亡的直接原因。真正的凶手,是人为投毒!

真相的方向终于明确。工作组立刻调整侦查方向,从“排查污染”转向“抓捕投毒者”。就在这时,一条关键线索传来,11月中旬的一天,金利镇一家小吃店的服务员,亲眼看到一个当地妇女,在吃完早餐后,偷偷往店里的公用水壶里倒了些白色粉末。

“那女人看着挺老实的,穿件灰布衫,手里拎着个黑布包。”服务员回忆说,“她倒完粉末就赶紧走了,我觉得不对劲,就报了警。”警方立刻对水壶里的水进行检测,结果显示,水中含有大量的氟乙酰胺和磷化锌——又是两种剧毒物质。

“投毒者就在我们身边!”周志坚在动员大会上说,“从投毒地点来看,她是无差别投毒,不管是亲戚还是陌生人,都可能成为目标。这种人极度危险,必须尽快抓获!”

最初,警方把排查重点放在了“邻里关系差、爱撒泼、不孝顺公婆”的妇女身上,按照常理,投毒者往往是因为积怨才作案。可排查了半个月,筛查了近百名符合条件的妇女,一点线索都没有。

“我们可能搞错方向了。”公安部工作组的刑侦专家李警官提醒道,“这个投毒者能潜伏五个月不被发现,说明她很会伪装,邻里评价肯定很好,这样才能降低别人的警惕。你们反过来想想,那些‘老实本分、人缘好’的妇女,有没有可疑的?”

这个思路一下子打开了僵局。警方重新梳理线索,让小吃店服务员对重点嫌疑人的照片进行辨认。当看到42岁的要卖村妇女杜润琼的照片时,服务员立刻指着说:“就是她!我认得她的脸!”

杜润琼,小学三年级文化,平时在村里以“老实本分”着称,孝顺公婆,和邻居相处和睦,谁也没想到她会和投毒案联系起来。警方立刻对她展开外围侦查,发现她有个19岁的儿子叫汤友华,母子俩经常在夜里一起出门,行踪诡异。更重要的是,有村民反映,杜润琼最近经常去镇外的庙里求签,还买过不少“老鼠药”。

12月7日,警方在杜润琼的家中,将她和儿子汤友华一举抓获。当民警冲进家门时,杜润琼正在用铝锅搅拌一些白色粉末,旁边的袋子里,装着已经拌好毒药的大米。看到民警,她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们会来的。”

在审讯室里,杜润琼的表现让所有预审员都目瞪口呆。面对提问,她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觉得荒谬至极。“我不是故意杀人,我是在避灾。”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经常去庙里求签,有一次抽到签文,写着‘呼调正当朝上后,这般家境乐无恙’,我觉得这是菩萨告诉我,要铲除社会上的坏人丑事,我的家才能平安。”

她还说,后来又抽到一支签,写着“让国江山守阳光”,她把这理解为“如果再不行动,就会把江山让出去,只能在家守着阳光,遗臭万年”。就是这两句被她曲解的签文,让她动了“杀人避灾”的念头。她觉得,只要“除掉”一些人,就能让自己和家人平安,甚至能“拯救”整个村子。

为了实施投毒,她鼓动19岁的儿子汤友华和她一起干。从1995年6月开始,母子俩先是购买了甲胺磷农药,投放到村里的鱼塘里,看着鱼大批死亡,杜润琼觉得“灾气开始消散”,于是变本加厉。后来,她又买到了含氟乙酰胺和氟乙酸钠的毒鼠药,开始了更大范围的投毒。

“我们一般晚上出门,”杜润琼交代,“把毒药抹在蔬菜叶子背面,灌进牛嘴里,用米、猪油渣拌着毒药到处撒。后来觉得这样太慢,就往小吃店的粥里、村民家的厨房里投。”她甚至为了方便携带,买了2300多个毒鼠强的空瓶子,用来装自己混合的毒药,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之前在鱼塘边发现毒鼠强空瓶,却检测不到毒鼠强成分。

审讯到这里,刘建国突然想起了那个深夜巡逻时遇到的妇女,穿灰布衫、拎黑布包、说自己肚子疼,那不就是杜润琼吗?如果当时他能多留个心眼,检查一下她的布包,或许就能早一点阻止这场悲剧。想到这里,刘建国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眼里满是自责。

12月11日,警方将从杜润琼家中搜出的铝锅、背包、毒大米等物品,再次送往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检验结果显示,铝锅上残留着氟乙酰胺,毒大米中含有大量氟乙酸钠,背包里也检测出毒物成分,铁证如山。

根据杜润琼的供认和警方的侦查,这场持续五个月的投毒案,共造成163人次中毒,18人死亡,243头猪、3000多只鸡、300多条鱼、10头牛死亡,直接经济损失高达280多万元。死者中,有老人,有孩子,有刚结婚的年轻人,他们和杜润琼无冤无仇,却因为她荒诞的念头,失去了生命。

1995年12月26日,肇庆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此案,以投毒罪判处杜润琼、汤友华死刑。面对判决,母子俩竟然不服,向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杜润琼在上诉状里写道:“我是为了避灾,不是故意杀人,请求法院从轻发落。”

1996年1月,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1月8日,杜润琼和汤友华被押赴金利镇刑场,执行枪决。行刑前,杜润琼看着远处的观音庙,嘴里还在念叨着签文,直到枪声响起,她荒诞而罪恶的一生,终于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