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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寻亲十九载(2 / 2)

老中医把永永的资料整理好,发到了“宝贝回家”的志愿者群里。群里的志愿者们连夜讨论,有人根据“挖坑取火”的习俗(永永记得小时候大人们会在堂屋中间挖坑架柴火,一边烧水一边取暖),推测他的家乡可能在达州一带;有人根据“百高街”的发音(永永记得母亲常说“去百高街买东西”),搜索到达州有个“碑高乡”,当地口音里“碑高”和“百高”很像。

2012年5月17号,永永登上了从广州开往成都的火车。接下来的10天,志愿者们给他安排了密集的行程:去达州的派出所验DNA,接受当地媒体的采访,跟着志愿者去碑高乡寻访。在碑高乡,他们找到了一户多年前“母亲带着两个孩子离家”的人家,可那户人家的亲戚说,那两个孩子离开的时候已经十几岁了,显然不是永永和永宽。

从碑高乡回来的路上,永永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他觉得自己像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找不到亲人的方向。

转机发生在2012年9月。一个叫“达州背二哥”的志愿者,从永兴镇的村民肖石英那里得到了消息——肖石英说,永兴镇涧口垭村有一户姓赵的人家,1994年的时候,妻子肖学勤带着两个儿子赵永永、赵永宽失踪了,至今没有消息。

“背二哥”立刻联系永兴派出所,派出所证实了这个消息:赵代富(永永的父亲)当年确实报过案,说妻子和两个儿子失踪,还说妻子赶集前借了邻居的白色塑料凉鞋,两个孩子光着脚跟着去了集市。

志愿者们把赵代富的信息和永永的记忆比对:永永记得父亲穿着西装,骑单车去上班,像个“老板”——赵代富当年确实带着几个工人干工程,经常穿西装;永永记得爷爷喜欢编竹篮——赵代富的父亲就是个竹编匠人;永永记得家后面有两个鱼塘——赵代富家的老房子后面,确实有两个鱼塘。

所有细节都对上了。可当时的永永并不知道,他正在福建福州,跟着志愿者寻找弟弟永宽的线索。志愿者们联系了福建电视台,希望能从当年的人贩子“阿和”入手,可徐金池(永永的养父)却躲躲闪闪:“我记不清阿和是谁了,是阿狐还是阿和,我都忘了。”村民们也说,阿和搬到别的村子去了,时间太久,找不到了。

就在永永以为又要失望的时候,“背二哥”给他打了个电话:“徐阳,你回家吧,家找到了。”

永永握着电话,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他坐在福州的火车站广场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突然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终于要回家了。

2012年9月的一天,永兴镇涧口垭村的入口处,挤满了人。村民们手里拿着鞭炮和鲜花,拉着一条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欢迎宝贝赵永永回家”。赵代富穿着一件新的蓝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他站在横幅底下,手不停地发抖——自从1994年7月12号之后,他找了儿子18年,每天都在盼着这一天。

赵代富还记得,1994年7月12号那天,他带着工人在工地干活,忙到天黑才回家。推开家门的时候,屋里冷冷清清的,没有肖学勤的身影,也没有永永和永宽的笑声。他以为妻子带着孩子回娘家了,第二天去娘家问,岳父母却说没见过他们。邻居们告诉他,昨天看到肖学勤带着两个孩子去赶集了,还借了高婶的白色塑料凉鞋。

赵代富骑着自行车,把永兴镇的亲戚家都找遍了,可没人见过肖学勤和孩子。街上的街坊提醒他:“有几户人家以前拐卖过孩子,会不会是被他们掳走了?”赵代富去派出所报案,民警去那几户人家调查,可因为没有证据,只能不了了之。

两个月后,赵代富在自家的家谱上写下:“长子赵永永,次子赵永宽,母带起跑了。”他不是真的相信妻子会带着孩子跑,只是不愿意接受“妻子和孩子可能出事”的事实。这些年,他一直在外地打工,省吃俭用,把钱都存起来,想着万一哪天找到孩子,能给他们好一点的生活。

现在,孩子终于要回来了。

永永坐着志愿者的车,来到了涧口垭村。下车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横幅底下的赵代富——父亲的头发白了大半,肩膀还是那么宽阔,和记忆里扛着他从山顶跑回家的样子,慢慢重合。

“爸。”永永低着头,声音有些沙哑。

赵代富上前一步,一把把永永搂进怀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永永……爸找你找得好苦啊……”

周围的鞭炮响了起来,村民们围上来,给永永塞鲜花和糖果。永永埋在父亲的怀里,闻着父亲身上的泥土味,像小时候一样,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到家之后,永永看着眼前的新房子,有些陌生。赵代富解释说:“老房子好几年前拆了,这是新盖的。”他拿出当年的全家福,照片上的肖学勤笑着,永永坐在母亲怀里,永宽站在旁边,赵代富穿着西装,搂着他们。永永指着照片,一点点核实记忆里的细节:“爸,你以前是不是经常穿西装去上班?”“是,那时候干工程,得穿得正式点。”“爷爷是不是喜欢编竹篮?”“对,你爷爷编的竹篮,镇上的人都爱买。”“家后面是不是有两个鱼塘?”“有,你小时候还在鱼塘边摸过鱼呢。”

当所有细节都对上的时候,永永终于确信——他真的回家了。

当天下午,永永和赵代富一起去开江县公安局报案,要求追查当年杀害肖学勤、拐卖他们兄弟的凶手。警方很快采集了永永的DNA,和赵代富的DNA比对,确认他们是父子关系。

2013年2月,开江县公安局的民警陪着永永,再次来到福建莆田。这一次,有警方在场,徐金池不敢再隐瞒,很快找到了“阿和”。阿和交代,1994年7月,郑志宪(人贩子)带着永永和永宽来找他,让他帮忙找买主,还说“这两个孩子的妈已经处理了”。阿和的妻子易某也是四川开江人,她证实,当年她坐月子的时候,郑志宪带了两个四川口音的小男孩来,其中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还跑到她的卧室里,问她“有没有见过我妈”。

顺着阿和的线索,警方很快锁定了当年的凶手——蒲继建和廖定杰。蒲继建是永兴镇人,当地人都叫他“蒲三娃”,一只眼睛因为小时候生病,几乎看不见;廖定杰是蒲继建的弟弟,因为小时候被廖家抱养,所以姓廖。

面对警方的审讯,蒲继建和廖定杰很快承认了罪行。他们交代,1994年7月初,两人在蒲继建家商量“弄小孩去卖”,因为找不到单独的小孩,蒲继建就说:“看见带小孩的大人,把大人杀了,再把小孩带走。”7月12号逢场天,他们在蒲继建家门口盯上了肖学勤,蒲继建以“请帮忙带信”为由,把肖学勤骗进家里,然后用录音机放音乐掩盖声音,和廖定杰一起杀害了肖学勤。

蒲继建说,杀害肖学勤之后,他们把永永和永宽关在地下室,第二天把肖学勤的尸体肢解,用塑料纸和尼龙袋包起来,埋在蒲家后院的菜地里。2008年,蒲继建刑满释放(之前因为拐卖儿童被判过刑),怕尸体被发现,又把尸块挖出来,浇上汽油烧掉,没烧完的骨头扔在了厕所旁边。

警方在蒲家后院的厕所附近,挖掘出了22块焚烧过的木炭块和16块骨块,还在阳台附近挖出了一个编织袋,里面是人体双下肢的骨骼——经过鉴定,这些骨骼就是肖学勤的。

当蒲继建被警方押着指认现场的时候,赵代富揣着一把刀,想冲上去报仇,幸好被民警拦住了。赵代富看着那些骨块,哭得像个孩子:“学勤……我对不起你……我没照顾好你和孩子……”

在警方的帮助下,永永很快找到了弟弟赵永宽。永宽当年被卖到了莆田的一户姓吴的人家,吴家没有儿子,对永宽很好,还供他上了大学。永宽因为当年年纪小,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但他记得自己有个哥哥,记得母亲遇害的场景。

2013年,永永和永宽在开江县公安局见面。兄弟俩看着彼此,眼泪都流了下来。永永握着永宽的手:“弟弟,哥找到你了,我们回家了。”永宽点点头:“哥,我一直都记得你。”

2014年8月,四川省达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这起案件进行了审理。蒲继建因为故意杀人罪、拐卖儿童罪,被判处死刑;廖定杰因为故意杀人罪、拐卖儿童罪,被判处无期徒刑。法院判决蒲继建和廖定杰赔偿赵永永、赵永宽以及肖学勤的父亲肖启祥共计5万多元,其中蒲继建承担60%,廖定杰承担40%。

判决下来的那天,永永和永宽来到蒲家后院,把母亲的遗骨收好,埋在了家乡的山坡上。永永跪在坟前,放了一束母亲最喜欢的野菊花:“妈,凶手抓到了,你可以安息了。我们找到家了,以后每年都会来看你。”

2015年,有媒体对永永和永宽进行了回访。这时候,距离他们认亲已经过去两年了。永永把户口迁回了开江,身份证上的名字终于从“徐阳”变回了“赵永永”。他还在广东做玉雕生意,每年都会回家几次,只是不太出门,也不太喜欢和人交流——1994年的那场悲剧,在他心里留下了太深的伤疤,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愈合。

永宽在北京工作,虽然不常回家,但每隔十天半个月,都会给赵代富打个电话,问问父亲的身体情况。赵代富后来又娶了妻子,妻子带着一个孩子,一家人相处得还算和睦,只是在肖学勤的遗骨安葬问题上,永永和继母有过矛盾——永永想按照福建的风俗,把母亲的遗骨供奉在家里,可继母觉得,按照四川的风俗,遗骨应该埋在祖坟里,不该放在家里。最后,在赵代富的调解下,永永同意把母亲的遗骨埋在祖坟旁边。

这起案件,让很多人再次关注到“拐卖儿童”这个话题,也让“买拐同罪”的讨论再次升温。根据我国现行刑法规定,收买被拐卖的儿童,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如果有虐待、伤害等行为,还要数罪并罚。2015年的刑法修正案(九)还规定,收买被拐卖的儿童,对儿童没有虐待行为、不阻碍解救的,可以从轻处罚;按照被买妇女的意愿,不阻碍其返回原居住地的,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可在现实中,被追责的养父母却很少。最主要的原因,是被拐卖儿童的态度——很多孩子和养父母生活了十几年,有了感情,不愿意看到养父母被判刑。就像永永,虽然徐金池是收买他的人,但徐金池毕竟养了他十几年,他最终没有要求追究徐金池的责任。

有人说,“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只有让收买者付出沉重的代价,才能减少拐卖儿童的犯罪行为;也有人说,要考虑儿童的利益,不能让孩子在找到亲生父母后,又失去养父母,造成二次伤害。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需要法律和社会共同努力,找到一个平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