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仪......鲍建国摸着下巴,去查附近路口的监控。
丽晶酒店旁边的四岔路口有个交警的摄像头,虽然画质模糊,但他们还是一帧帧地看。鲍建国指着屏幕,这个!
画面里,一辆蓝色桑塔纳驶过,前挡果然晃着个金色的东西。他们记下了车牌号,兴冲冲地找到出租车公司,对方查了半天,摇头:这牌照是我们公司的,但车不是。套牌的黑车。
鲍建国把搪瓷杯往桌上一墩:黑车也要查!通知全市交警,盯着这个特征的车!
查了一天,没消息。那辆套牌车像蒸发了一样。
老鲍,省厅的老李走进来,别死盯着来路了,想想他们怎么跑的。
怎么跑的?
18点25分左右离开酒店,这个时间点,最可能打车。老李指着地图,酒店门口出租车多,他们不会步行。
鲍建国眼睛一亮:对!找门童!
门童小王正在值班室擦玻璃,看见鲍建国进来,赶紧放下抹布。那天18点多,你在忙什么?鲍建国问。
帮一个浙江客人搬行李,小王回忆,他坐出租车来的,后备箱里有三个大箱子。
那三个嫌疑人离开时,你看见他们坐什么车了吗?
没注意,小王挠挠头,我正弯腰搬箱子呢,就听见有人说,抬头时他们已经到路边了。
那个浙江客人呢?还在酒店吗?
在,住802房。
找到浙江客人时,对方正在整理文件。您还记得送您来的出租车吗?鲍建国问。
记得,客人点头,发票还在呢。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发票,上面印着车牌号和公司名。
这次运气不错。出租车公司的电台一呼,司机很快回话,说自己正在莞城客运站附近。警车呼啸而去,五分钟就找到了那辆车。
师傅,3月23日18点25分左右,你在丽晶酒店接过人吗?鲍建国拉开车门。
司机想了想:接了,三个男的,说去火车站。
他们在车上说什么了?
好像在聊火车时间,司机回忆,广州到东莞这趟快,又说回去还坐这趟
鲍建国心里一紧:他们是从广州来的?
听着像,司机点头,说话带点北方口音,但提到广州很熟。
案情分析会再次召开。这伙人应该是从广州坐火车来的,鲍建国在地图上画了条线,23日当天到东莞,直接去丽晶登记,作案后坐火车回广州,或者从广州转车。
那他们怎么知道605住的是美国人?老李敲着桌子,还特意选了隔壁603?
这问题让会议室安静下来。是啊,他们怎么知道詹姆斯住在哪?怎么知道他有钱?
肯定踩过点,老王突然说,他们不是临时起意,是早就盯上詹姆斯了。
专案组决定:查丽晶酒店——从詹姆斯2月11日入住开始,所有住客记录、员工接触情况,一一排查。
这是个笨办法,但也是最有效的办法。詹姆斯住了40天,酒店进出过几千人,光查登记本就要人命。更麻烦的是,那时的登记还靠手写,没有扫描存档,名字、身份证号都可能是假的——就像印公国那样。
换个思路,鲍建国提议,他们踩点时,肯定要打听情况。问谁?总服务台、客房部、餐厅......这些能接触到客人信息的员工。
刑警们分成几组,开始。大堂经理、客房保洁、餐厅服务员、门童......一个个聊过去,问他们最近有没有人打听外国客人,特别是美国人。
第三天下午,餐饮部的送餐员小宋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
小宋二十出头,脸圆圆的,说起话来有点结巴:二、二月下旬,有个男的住四楼,总点我送餐。
什么样的男的?刑警周晓辉往前凑了凑。
中、中等个,圆脸,左、左手手腕有个疤,小宋比划着,特能聊,每次都问我酒店里有、有老外吗?哪个房间的老外有钱啊?
你跟他说605的詹姆斯了吗?
好像......说了,小宋挠挠头,我跟他抱怨过,说605那美国客人特、特挑剔,牛排非要七分熟,少一分都让重做。
周晓辉立刻去查登记本:这人叫什么?住了几天?
叫石辉,另一个服务员指着登记本,2月20日入住,住了三天。
三天?小宋愣了,我以为他住了两天就走了......
他第二天要求换房,服务员解释,换到603了,说有朋友要来。
603!周晓辉心里咯噔一下。他换房后还订餐吗?
没了,小宋说,所以我以为他走了。
石辉,石家庄人,2月20日入住,22日换到603房,之后没再订餐。这个名字像根针,突然刺破了迷雾。
去石家庄!专案组立刻拍板,鲍建国带队,查石辉!
3月28日晚上七点,鲍建国的航班降落在石家庄正定机场。北方的晚风比东莞凉,吹得人脖子发紧。他们直奔石家庄市公安局,户籍科的同志很快查到了石辉的地址:桥东区四中路修门北花市街。
他今天在家,桥东分局的刑警说,邻居说他明天要去郊区办事。
鲍建国决定蹲守。花市街是条老巷子,墙皮都掉了,他们把车停在巷口,借着路灯的光盯着石辉家的门。凌晨五点,天刚蒙蒙亮,门一声开了。一个中等个的男人摇摇晃晃走出来,左手手腕果然有个疤。
就是他!鲍建国使了个眼色,两个刑警悄无声息地靠上去,一把将人按住。
你们干什么!石辉挣扎着。
跟我们走一趟,鲍建国亮出证件,问你点事。
到了市局,石辉坐下就喊:我没犯法!你们凭什么抓我!
你去过东莞吗?鲍建国盯着他。
没有!石辉脖子一梗,我这三个月都在石家庄!
那你的身份证呢?
石辉眼神闪烁了一下:借、借我堂兄石兆东了。
石兆东在哪?
在、在长安区胜利北街......
警车立刻往胜利北街开。石兆东住的是个老小区,楼道里堆着杂物。鲍建国一脚踹开房门时,床上的人还在打呼噜。石兆东!
那人猛地惊醒,手往枕头底下摸。鲍建国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胳膊,从枕头下摸出两把匕首,寒光闪闪。
搜查开始了。衣柜里一件夹克的内袋里,掉出一块银灰色的浪琴表——表带断了。鲍建国拿起表,表盘上的划痕和詹姆斯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这表哪来的?
石兆东脸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法医很快来了,比对匕首——其中一把的刃宽正好三厘米,刀刃上的微量血迹,经检验与詹姆斯的血型一致。
铁证面前,石兆东扛不住了。
是我策划的......他低着头,声音像蚊子哼,过年时跟施善福、刘焕森喝酒,我说东莞有钱人多,特别是老外......
施善福和刘焕森是辽宁辽阳人,一个住铁西,一个住苏家屯。三个人里,石兆东在东莞打过两年工,熟门熟路。过完年,他就去东莞踩点,跑了七家宾馆,最后选中丽晶——这里老外多,安保没那么严。
我假装住店,石兆东交代,在餐厅跟送餐的打听,知道605住了个美国工程师,挺有钱。2月22日我换到603,就是为了看他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出门......
印公国的身份证,是他在石家庄火车站从一个扒手那花50块买的。3月21日,他们三个坐火车到广州,23日一早再坐火车到东莞,直奔丽晶。
本来想绑了他抢钱,石兆东的声音发颤,谁知道他反抗那么厉害......
消息传到东莞,专案组全员出动,直奔沈阳。在沈阳警方的配合下,他们先在铁西区的一个出租屋里抓到了施善福——他正收拾行李,准备跑路。接着又在苏家屯的一个网吧里找到了刘焕森,他还在玩星际争霸,显示器旁堆着几个空泡面桶。
从施善福的床底下,刑警搜出了詹姆斯的黑色旅行箱,里面还有几件没来得及处理的衬衫和一个相机。刘焕森的抽屉里,藏着詹姆斯的钱包,钱没了,只剩几张信用卡。
1998年6月17日,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判决:石兆东、施善福、刘焕森死刑,立即执行。6月24日,三声枪响在东莞刑场响起。
那天,东莞又下起了雨,和詹姆斯遇害那天一样。丽晶酒店的605房后来重新装修过,住过很多客人,但老员工们偶尔还会提起那个美国工程师——他手腕上的浪琴表,他总点的七分熟牛排,还有他遇害前,口袋里那张妻女的照片。
照片后来被还给了苏珊。她来中国认领遗体时,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照片,眼泪落在詹姆斯的名字上,晕开了一片模糊的水渍。就像605房地毯上那片永远擦不掉的暗红,成了1998年东莞暮色里,一道无法愈合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