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婚约:一个博士的毁灭之路
一、百货大楼前的夏日惊魂
2007年6月2日的吉林市,初夏的阳光已经带上灼人的温度。上午10点的百货大楼门前,人流如织——提着菜篮的老人在公交站牌下张望,穿校服的学生举着冰棒打闹,促销音响里的叫卖声混着自行车铃铛响,织成一幅再寻常不过的市井图景。
没人注意到那个穿深蓝色衬衫的男人。他站在工商银行的立柱后,左手插在裤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阳光透过他高度近视的镜片,在脸上投下两道狭长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焦躁。他叫张春阳,35岁,某研究院的化学博士,此刻正盯着马路对面的母女俩。
穿米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牵着个小男孩,身边跟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女人时不时低头摸孩子的额头,眉头微蹙——那是许巍,张春阳的前妻,怀里的是他们三岁的儿子张谦,老太太是许巍的母亲刘艳华。三天前,张春阳在电话里几乎是吼着要见儿子,许巍起初以孩子感冒推脱,架不住他连串的短信威胁,最终约在了这里。
“爸爸。”张谦的声音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小猫。他挣脱许巍的手,往后缩了缩,大眼睛里满是陌生。
张春阳的心猛地一揪。离婚才四个月,儿子怎么就成了这样?他几步冲过去,想把孩子抱起来,却被许巍伸手拦住:“别吓着孩子,他刚打完针。”
“打针?我看你就是故意不让他见我!”张春阳的声音陡然拔高,衬衫领口被他扯得变了形,“许巍,你到底想怎么样?”
“张春阳你小声点!”许巍皱紧眉,往周围瞥了一眼,路人已经有了驻足观望的意思,“孩子确实不舒服,看完病就该回家休息。”
“休息?我看是你又想找借口!”张春阳的目光扫过许巍,又落在一旁的刘艳华身上。老太太正用一种近乎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
“我们走。”许巍拉起张谦的手,转身就要走。
“站住!”张春阳彻底失控了。他感觉周围所有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那些议论声、嘲笑声,还有儿子躲闪的眼神、许巍冷漠的侧脸、刘艳华鄙夷的目光……一股热流从脚底直冲头顶,理智像被烧断的保险丝,“啪”地灭了。
他猛地从裤袋里抽出左手——那只手里攥着一把卡簧刀,是他早上出门时顺手塞进袋里的,当时只想着“要是她们不让我见孩子,就给她们点颜色看看”。此刻,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他想也没想,朝着许巍的后背就刺了过去。
“啊!”许巍尖叫着转身,手臂被划开一道血口。
“春阳!你疯了?!”刘艳华反应极快,像老母鸡护崽似的扑到女儿身前,张开双臂挡住张春阳,“你个没良心的!我们家小薇哪里对不起你?你要下这种毒手!”
“滚开!”张春阳红着眼嘶吼。被老太太这么一挡,他的怒火更盛了——都是这个老东西!当初撮合他和许巍的是她,后来挑拨离间的也是她!现在不让他见儿子,肯定也是她在背后捣鬼!
刀刃调转方向,朝着刘艳华刺了过去。一下,两下,三下……老太太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晃了晃,“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鲜血顺着她的衣角往柏油路上渗,很快晕开一片深色的污渍。
“妈!”许巍扑过去抱住母亲,回头看向张春阳时,眼睛里全是惊恐。
张春阳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刘艳华,又看看满脸是泪的许巍,突然打了个寒颤。他扔掉刀,转身就跑,皮鞋踩在血渍上,滑了一下,差点摔倒。
周围的尖叫声炸开了。有人大喊“杀人了”,有人掏出手机手抖着拨号,有胆大的想追上去,却被地上的血迹吓住了脚步。张谦站在原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姥姥和哭喊的妈妈,又看看爸爸仓皇逃窜的背影,小嘴一瘪,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二十分钟后,松花江边的防汛通道上。张春阳瘫坐在石阶上,衬衫上的血迹已经半干,黏糊糊地贴在背上。江风带着水汽吹过来,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牙齿不停地打颤,眼前反复闪过刘艳华倒下的瞬间,还有许巍那双写满恐惧的眼睛。
“不许动!”几道强光打在他脸上,特警队员的声音刺破江风。张春阳没有反抗,任由冰凉的手铐锁住手腕,他抬起头,望着浑浊的江水,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淌了满脸。
二、被宠坏的“天之骄子”
1972年5月,吉林市的老城区里,某大学的家属楼传来婴儿响亮的哭声。张春阳的出生,让张家夫妇欣喜若狂——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女儿,盼儿子盼了整整十年。
父亲是物理系教授,母亲教中文系,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可在这个独子面前,所有的原则都软了下来。家里的糖罐,永远是张春阳先挑;两个姐姐的新衣服,只要他喜欢,就得脱下来给他玩;出门散步,他走累了,父亲能一路把他背回家,哪怕自己累得直喘气。
“我们家春阳,将来是要做大事的。”母亲常抱着他跟邻居炫耀。在这样的环境里,张春阳渐渐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幼儿园里,抢不到玩具就推倒小朋友;小学时,老师批评他两句,他能摔了课本冲出教室;中学时,同桌不小心碰掉他的眼镜,他一拳砸在人家鼻子上,闹到校长办公室,最后还是父母带着礼品登门道歉才算了事。
“你这脾气得改改。”父亲不止一次皱着眉说他。
张春阳却梗着脖子:“是他们先惹我的。”在他看来,自己聪明、成绩好,理应被捧着,别人让着他是应该的,不让就是错。
1992年,他以全市理科前十名的成绩考入吉林市某大学化学系。报到那天,父母和两个姐姐陪着他来学校,铺床、买日用品、缴学费,忙得团团转,他则坐在树荫下看书,偶尔抬眼催一句“快点”。
那时的张春阳,已经长到一米八,肩宽腰窄,浓眉大眼,是女生眼里的“帅哥”。可惜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近视镜,一开口就是公式定理,总让人觉得隔着层什么。他不喜欢参加社团活动,课余时间不是泡在图书馆,就是在实验室待到深夜。同学约他打球,他说“浪费时间”;室友拉他去看电影,他说“不如看篇论文”。久而久之,身边竟没几个能说上话的朋友。
“书呆子一个。”有人背后这么议论他。
张春阳却不在乎。在他心里,成绩和学历才是硬通货。1996年本科毕业,他被分配回母校当助教,一年后又考上本校的硕士研究生。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他回家把通知书往桌上一拍,看着父母惊喜的眼神,嘴角忍不住上扬——看,我就是比别人强。
三、错位的一见钟情
1998年的夏天,吉林市被一场接一场的暴雨泡得湿漉漉的。张春阳的母亲拎着一篮水果,敲开了许家的门——她托同事牵线,想让儿子和许家大女儿许梅相亲。
许家住在市政府家属院,一栋四层小楼,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开门的是个穿粉色T恤的姑娘,梳着马尾辫,眼睛像浸了水的黑葡萄,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阿姨好,我妈在厨房呢,快进来。”
她是许巍,许梅的妹妹。那天许梅被单位叫去加班,家里只有她和母亲刘艳华。
张春阳是跟着母亲后面进来的。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手里捏着个布包,里面是他发表的两篇小论文——出门前,母亲特意让他带上的,说“显得有文化”。
“你就是张春阳吧?快坐。”刘艳华从厨房出来,围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我是许巍的妈妈,许梅临时加班,让你跑一趟,不好意思啊。”
“没事。”张春阳坐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许巍身上。她正蹲在茶几旁洗樱桃,阳光透过纱窗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一边洗一边跟母亲说笑,声音像风铃似的,叮叮当当的。
“你在哪上班啊?”许巍抬头问他,递过来一颗洗好的樱桃。
“在大学当老师,同时在读硕士。”张春阳接过樱桃,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像被烫了似的缩了回来。
“哇,博士预备役啊。”许巍眨眨眼,“那肯定很厉害吧?会不会做炸药?”
张春阳被问得一愣,随即严肃地说:“化学是严谨的学科,不是用来做这些的。”
许巍“噗嗤”笑了:“跟你开玩笑呢,这么认真。”
那天他们聊了一个多小时,从专业聊到电影,从大学聊到童年。许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张春阳大多数时候在听,偶尔插一两句,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没见到许梅,可他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想找的人。
回家的路上,母亲问他:“对许梅的妹妹印象怎么样?”
“挺好的。”张春阳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却翻江倒海。
可许巍对他的印象,却只是“还行”。晚上跟姐姐打电话,她咬着苹果说:“姐,那个张春阳,人长得还行,就是太死板了。我说《泰坦尼克号》好看,他跟我分析船沉没的化学原理,你说有意思没?”
许梅在电话那头笑:“人家是学化学的嘛。”
刘艳华却不这么看。她拉着许巍说:“小巍,妈觉得张春阳这孩子不错。你看他,长得周正,学问好,又是大学老师,将来前途肯定差不了。再说,他那股书生气,稳重!”
“妈,我觉得他太清高了,好像谁都不如他似的。”许巍嘟着嘴。
“那是自信!”刘艳华拍着她的手,“妈还能害你?你试试跟他处处,不行再说。”
架不住母亲天天念叨,也架不住张春阳的“攻势”——他不懂送花、看电影这些套路,却会每天给许巍送一份手写的天气预报,上面抄着她喜欢的诗;会在她加班时,拎着保温桶等在单位门口,里面是他跟着菜谱学做的排骨汤;会在她随口说想看某本书时,跑遍全市的书店找回来。
许巍的心,慢慢软了。2000年五一,他们在天鹅大酒店举行了婚礼。那天张春阳穿着笔挺的西装,摘掉了眼镜(他特意配了隐形),站在红毯尽头等她。许巍穿着婚纱走过去,看着他紧张得发红的耳根,突然觉得,或许母亲说得对,这个男人,虽然木讷,却也是真心待她的。
四、猜忌的种子
婚后的日子,起初是甜的。他们住在许巍父母给的一套两居室里,房子旧,但被许巍收拾得温馨——阳台上摆着她养的绿萝,客厅墙上挂着他们的婚纱照,厨房的柜子里塞满了张春阳爱吃的咸菜。
2002年,张春阳考上了天津某大学的博士。学校不放人,他咬咬牙辞了职:“我必须去读,这关系到我的前途。”
许巍没反对,帮他收拾行李时,眼圈红红的:“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别总熬夜。”
刘艳华塞给他一个存折:“这里有两万块,你拿着,在外面别委屈自己。”
张春阳攥着存折,心里热乎乎的。他抱着许巍说:“等我读完博士回来,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可异地恋,像一根细刺,悄悄扎进了张春阳的心里。他性子本就敏感多疑,加上天津的学业压力大,导师要求严格,他常常觉得焦虑。每次跟许巍打电话,听到她那边有笑声,就忍不住问:“跟谁在一起呢?”
“同事啊,聚餐呢。”许巍笑着说。
“男的女的?”他追问。
“都有啊,你问这个干嘛?”许巍觉得奇怪。
“没什么。”张春阳含糊过去,心里却像爬了只虫子,痒痒的。
那年9月底,许巍在电话里告诉他:“我怀孕了,刚查出来。”
张春阳先是狂喜,随即脑子里“嗡”的一声——他去天津前,每次都做了避孕措施,怎么会怀上?难道……他不敢想下去,握着电话的手,抖得厉害。
国庆长假,他赶回吉林。饭桌上,他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小巍,我们不是做了措施吗?怎么会……”
许巍正给他夹菜,闻言脸一红,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措施也有失败的时候啊,你想什么呢?”
她的语气自然,眼神坦荡,张春阳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可那粒怀疑的种子,已经落进了土里。
2003年5月,许巍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张谦。张春阳赶回来陪了半个月,看着儿子皱巴巴的小脸,心里的疑虑淡了些。他用发表论文的稿费,给儿子买了个进口的布袋鼠玩具,给许巍买了件旗袍。许巍穿上旗袍给他看,他看着妻子窈窕的身影,突然觉得,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2005年,张春阳博士毕业,回到吉林市,进了某公司下属的研究院,月薪六千多,加上奖金,一个月能拿一万多。这在当时的吉林,算是高收入了。许巍那时已经升为财务科副主任,月薪两千出头。
“以后家里开支我来。”张春阳拍着胸脯说。他买了套140平米的精装房,搬家那天,他站在客厅中央,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突然有种“功成名就”的感觉。
可同住一个屋檐下,矛盾却越来越多。许巍爱热闹,周末总约朋友来家里吃饭;张春阳喜欢安静,每次都躲进书房,朋友走后还得抱怨“吵死了”。许巍买件新衣服,他说“浪费钱”;他买一堆专业书,许巍说“占地方”。
最让张春阳介意的,是许巍的长相。她生了孩子后,依旧漂亮,走到哪里都有人看。有次同学聚会,一个老同学开玩笑:“春阳,你这媳妇也太俊了,你放心啊?”
张春阳当时没说话,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下。那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盯着天花板想:许巍会不会觉得我配不上她?她会不会……
五、失控的边缘
2005年夏天的一个傍晚,许巍的手机响个不停。她正和几个外地回来的同学聚餐,手机放在包里,没听见。等散了场,她掏出手机一看,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张春阳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回电话,那边刚接通就传来怒吼:“你死哪去了?电话不接!”
“同学聚餐,没听见。”许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