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陈丹磊攥着衣角,而且那个叫莉莉的女生,看你的眼神不对。
陈丹磊你能不能成熟点?何磊把外套扔在沙发上,莉莉是我项目组的,我们讨论问题很正常!
争吵成了家常便饭。何磊觉得她不可理喻,陈丹磊觉得他变了心。有次何磊凌晨两点醉醺醺地回来,手机屏幕亮着,是个女生发来的。陈丹磊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就砸了过去,玻璃碎片溅在何磊的手背上,渗出血珠。
你疯了?何磊吼道,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发脾气。
陈丹磊看着他眼里的陌生,突然觉得冷。她想起母亲说过的话:男人都是骗子,得到了就不珍惜。
2003年1月,陈丹磊和导师彻底闹翻。德国老头把她的论文摔在桌上:你的研究像垃圾,我不会再指导你。她哭着给何磊打电话,何磊却在那头说:我在忙项目,晚点再说。
那天晚上,陈丹磊把自己关在浴室,任由冷水浇在身上。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眼下挂着青黑,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幽灵。她想起清华园的银杏,想起未名湖的冰,想起何磊曾经说过的,突然觉得那些都像梦里的光,抓不住,留不下。
六失控的方向盘
何磊最终托了关系,找到一位姓周的华人教授收留了陈丹磊。但他那句现在咱俩扯平了像根刺,扎在她心里。她开始失眠,整夜盯着天花板,听着何磊均匀的呼吸声,猜他是不是在梦里想别的女人。
2003年11月的一个周末,他们去芝加哥参加朋友的聚会。朋友住在郊外的别墅,六居室,带前后花园,客厅的壁炉里烧着木柴,暖融融的。女主人笑着说:这房子是我先生奋斗五年买的。
回程的车里,陈丹磊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突然说:你看人家丈夫多能干。
何磊的脸色立刻沉了:嫌我没本事?当初是你哭着求我来美国的。
我什么时候求你了?陈丹磊的声音拔高,是你自己想来!
我受够你了!何磊猛地拍了下方向盘,你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跟你在一起太累了!
这句话像把刀,精准地插进陈丹磊最软的地方。她猛地抢过方向盘,往左边狠狠一打——车子擦着路边的树干滑出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何磊死死把住方向盘,车子在路边停下时,两人都在发抖。
陈丹磊你想死吗?何磊的声音带着后怕。
陈丹磊看着他,突然笑了,眼泪却流下来:我死了,你是不是就开心了?
那次之后,何磊开始找房子,说想分开住一段时间。陈丹磊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变得顺从:我改,我以后不闹了。她每天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把何磊的衬衫熨得笔挺,甚至学着做他爱吃的回锅肉,可何磊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2004年圣诞节前夕,留学生组织了场圣诞派对。何磊喝了很多酒,搂着别人的肩膀说:婚姻就是围城,进去了才知道闷。陈丹磊端着酒杯的手在发抖,酒液晃出来,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回家的路上,何磊靠在座椅上打盹,嘴里嘟囔着:丹丹,我们可能真的不合适。
陈丹磊的心像被冻住了。她想起父母离婚时母亲的眼泪,想起自己在清华园的孤独,想起何磊曾给她的温暖。这些画面在脑子里转圈,像个停不下来的漩涡。
2005年8月19日,何磊收拾行李时说:等你案子结束,我们离婚吧。他的语气很平静,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陈丹磊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想起那个看流星的夜晚,他的冲锋衣带着阳光的味道;想起民政局门口的海棠花,红得像血;想起他说过的,轻得像风。
那天晚上,她翻出藏在床底的手枪。枪身冰凉,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她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何磊,看了很久很久。凌晨三点,她举起枪,对准他的后脑勺,手指扣动扳机的瞬间,她仿佛又看见那年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迹,坠向无尽的黑暗。
七冰箱里的秘密
枪声很闷,像被棉花捂住了。何磊的身体动了一下,然后彻底不动了。血从他后脑勺涌出来,染红了枕头,像朵诡异的花。
陈丹磊站在床边,手里还握着枪,枪管烫得像火。她看着何磊的脸,突然扑过去摇他:何磊你醒醒!我跟你开玩笑呢!可他的身体越来越冷,任她怎么摇都没反应。
接下来的几天,陈丹磊像个提线木偶。她把何磊的尸体拖到卧室地板上,用毯子盖着。白天她像往常一样做饭、看书,晚上就坐在毯子边,对着尸体说话,说他们的过去,说她的害怕,说她其实不想他死。
直到房间里弥漫起尸臭味,她才慌了。她想起那个卖枪给她的Jack,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帮我个忙。她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给你两千美元。
Jack是个留着络腮胡的白人,眼神浑浊。他来的那天,陈丹磊买了垃圾袋、空气清新剂和杀虫剂,像去超市买了趟菜。Jack让她出去待几个小时,她就坐在楼下的长椅上,看着落叶飘下来,数到第一百片时,手机响了。
完事了。Jack的声音很平淡。
回到公寓,冰箱门敞开着,里面塞满了黑色塑料袋。陈丹磊打开其中一个,看见一截苍白的手臂,突然胃里翻江倒海。她冲进卫生间吐,吐到最后只剩酸水,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空洞得像两口井。
她想回家。回那个有蝉鸣的成都,回那个有银杏的清华园,回那个还相信永远的年纪。可她的护照被法院扣了,她只有何磊的。
陈丹磊找出剃刀,把头发全剃了。镜子里的人顶着光头,穿着何磊的宽大T恤,看起来像个瘦弱的男生。她对着镜子练习低沉的声音,模仿何磊走路的姿势,把他的护照揣进兜里。
在芝加哥机场过安检时,她的心跳得像要炸开。安检员看了看护照上的照片,又看了看她,皱了皱眉。陈丹磊握紧拳头,手心全是汗,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最近瘦了。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竟然通过了。飞机起飞时,她看着窗外的云层,突然笑了——原来离开一个地方,比想象中容易。
2005年9月10日,上海浦东机场。海关人员盯着她看了很久:护照上是男性。
陈丹磊的伪装被撕开的瞬间,反而松了口气。她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的灯,轻声说:我回来了。
八法庭上的眼泪与尘埃
2006年的上海,冬天来得很早。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的被告席上,陈丹磊穿着囚服,头发已经长到齐肩。她的父亲坐在旁听席第一排,背驼得像座桥,手里攥着她小时候得的三好学生奖状,边角都磨破了。
检察官宣读起诉书时,陈丹磊一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指甲。当读到被告人陈丹磊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致一人死亡时,她的肩膀轻轻抖了一下。
何磊的父母从重庆赶来,头发全白了。何母在法庭上哭晕了三次,嘴里反复念叨: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傻......
陈丹磊的律师辩解说,她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原生家庭的创伤让她无法承受离婚的打击。法庭播放了她在看守所的心理评估录像,画面里的她眼神涣散,说:我怕他离开我,像我爸离开我妈一样......
最后陈述时,陈丹磊抬起头,看向旁听席。她的目光扫过父亲,扫过何磊的父母,最终停在窗外。那里有棵银杏树,叶子黄得像当年清华园的那棵。
我对不起何磊,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法庭,也对不起我自己。
判决下来那天,天空飘着细雨。死缓,附带44万余元民事赔偿。陈丹磊听到判决,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朝着法警伸出手腕,镣铐锁住的瞬间,她轻声说了句:终于结束了。
监狱里的日子很慢。陈丹磊在里面学了刺绣,绣得最多的是向日葵,一朵一朵,金灿灿的。有次狱警看见她对着绣品发呆,问她想什么,她说:想一个人。
2019年深秋,刑满释放的陈丹磊走出监狱大门。秋风卷起落叶,打着旋儿飘过她的脚边。她穿着出狱时领的蓝布褂子,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和一本翻旧的《化工原理》。
远处的高楼大厦闪着光,车水马龙的声音像潮水。她站在马路边,看着来往的人,突然不知道该往哪走。
后来有人说,在成都的图书馆见过她,总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化学书,头发花白,戴着黑框眼镜,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划过,像在触摸什么珍贵的东西。有人过去搭话,她就低下头,像当年在清华园里那样,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影子。
那年冬天,成都下了场罕见的雪。图书馆闭馆时,管理员看见她站在银杏树下,雪花落在她的白发上,像撒了把碎盐。她抬起头,看着落雪的天空,嘴角似乎有笑意,又似乎没有。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是在想那个流星划过的夜晚?还是在想未名湖畔的誓言?或是在想那个被她亲手打碎的,关于永远的梦?
风穿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像谁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