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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遥祭的陌生人(1 / 2)

遥祭的陌生人:许世友与日本间谍河下谷清的跨世纠葛

1985年10月的东京,秋意已浸透了街头的银杏叶。庆应大学附属医院的特护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外飘来的桂花香,在空气中缓慢弥漫。河下谷清半靠在病床上,枯瘦的手背上扎着输液针,透明的液体正一滴滴融进他衰竭的身体——尿毒症已折磨他整整三年,此刻他的视线正死死盯着床头柜上那份《朝日新闻》。

头版角落的标题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瞳孔骤缩:「中国开国上将许世友于南京逝世」。

报纸被他攥得发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病房里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与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撞在一起。他忽然偏过头,扯掉氧气面罩的一角,嘶哑地对护士说:「电话……给我电话。」

护士递过床头的rotaryphone(旋转拨号电话),金属听筒冰凉刺骨。河下谷清颤抖着拨号,第一个打给长子河下健一。「健一,」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上你妻子和孩子,明天一早来医院。告诉你弟弟妹妹,所有人,一个都不能少。」

电话那头的健一愣了愣:「父亲,您的病情……」

「别问,」他打断道,「是关于一个中国人。」

挂了电话,他又拨通次子、长女、次女的号码,重复着同样的指令。放下听筒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汗已浸湿了病号服。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他望着中国的方向,浑浊的眼睛里忽然浮出一个身影——三十多年前济南火车站的站台上,那个挥着大刀冲锋的八路军将领,眉眼如刀,吼声震得铁轨都在颤。

第二天上午九点,病房的门被推开。河下谷清的四个子女带着配偶和孩子鱼贯而入,八个孙辈挤在门口,怯生生地望着病床上形容枯槁的祖父。长子健一手里提着果篮,刚要开口,就被父亲摆手制止了。

「护士,」河下谷清对守在门口的护士说,「按我说的,每家一束素菊。」

护士很快拿来四束裹着牛皮纸的素菊,花瓣上还沾着晨露。河下谷清撑着病床扶手,在长子和次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枯瘦的腿像两根被蛀空的木柴。「跟我来,」他说,「去花园。」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医院的长廊,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到了花园,河下谷清让子女们排成两排,孙辈们被母亲拉着站在前头。他整理了一下病号服的领口,对着西北方向——那是中国南京的方向,缓缓弯腰,深深鞠躬。

「这位许世友将军,」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是改变我一生的人。」

孙辈们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祖父年轻时在中国待过,却从不知道他与一位中国将军有什么牵扯。长女河下由纪子忍不住问:「父亲,您认识他?」

河下谷清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远方,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敬畏,有感激,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愧疚。风吹过花园,素菊的花瓣轻轻颤动,像在为这场跨越国界的遥祭伴奏。

要弄清这场遥祭的缘由,得从三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夜说起。

1957年8月,南京中山陵8号的灯光亮到很晚。许世友坐在藤椅上,手里攥着一把蒲扇,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桌案上摆着一盘卤牛肉、一碟炒花生,还有一瓶没喝完的茅台——这是他招待老部下的「标配」。

「永清啊,尝尝这个,」许世友把一块炖得软烂的野猪肉推到徐永清面前,「前几天打猎弄的,比你在福建吃的海鱼香。」

徐永清拿起筷子,有些拘谨地夹了一块。他是山东威海人,1940年参加革命,在胶东军区警卫连当班长时,曾是许世友的贴身警卫员。当年他凭着一身少林拳,能在三五个日军中撕开缺口,许世友总说他「拳头比枪还硬」。1945年一场遭遇战中,他被日军的子弹打穿了左肺,从此离开了前线,转业到福州一家工厂当副厂长。

「这次路过南京,特地来看看首长。」徐永清说,语气里带着激动。

「好,好,」许世友灌了一口茅台,抹了把嘴,「当年你小子从济南宪兵队手里逃出来,浑身是血跑到根据地,我还以为你活不成了呢。」

提到济南,徐永清的筷子顿了一下。「首长,」他放下筷子,表情严肃起来,「这次我去上海出差,在公交车上看到一个人,很像当年济南铁路局那个河下谷清。」

许世友的眉头猛地皱起:「河下谷清?那个日本工程师?」

「是他,」徐永清点头,「当年我在济南搞地下工作,他总说自己反战,还帮我们贴过反日标语。可后来组织上说,他是日本宪兵队的特务,好多同志都被他害了。我以为他早被镇压了,没想到在上海看见了。」

许世友放下酒杯,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你看清楚了?」

「错不了,」徐永清肯定地说,「他右眼角有颗痣,笑起来会眯成一条缝,跟当年一模一样。我在公交车上喊了一声,他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就钻进了巷子里。等我下车追过去,人已经没影了。」

许世友沉默了片刻,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便签,提笔写道:「柯庆施同志,兹有我部老战士徐永清反映一事,事关重大,请上海方面彻查。」写完,他把便签递给徐永清:「你把详细情况写下来,连这个一起寄给上海市委。」

徐永清接过便签,指尖触到许世友刚劲有力的字迹,忽然觉得手里的纸有千斤重。他不知道,这张便签即将掀起一场跨越半个上海的追查。

上海市委书记柯庆施的办公桌上,每天都会堆起上百封人民来信。1957年8月10日,一封信封上写着「柯庆施书记亲启」的信被单独挑了出来——信封里除了徐永清的陈述材料,还有许世友的亲笔便签。

柯庆施戴着老花镜,把材料读了三遍。他指尖敲着桌面,对秘书说:「把黄赤波叫来。」

上海市公安局局长黄赤波接到通知时,正在主持一场治安会议。他赶到市委办公楼时,额头上还带着汗。「柯书记,您找我?」

柯庆施把材料推给他:「许世友将军转来的信,一个叫河下谷清的日本特务,可能藏在上海。你亲自督办,务必查清楚。」

黄赤波翻开材料,看到「河下谷清」「济南铁路局」「日本宪兵队」这些字眼时,眼神一凛。「明白,」他说,「我这就组织人手。」

当天晚上,上海市公安局刑侦处的吴一竹接到了命令。这位四十多岁的老侦查员,抗日战争时期就在上海搞地下工作,对付日本特务有丰富经验。黄赤波在办公室里对他说:「一竹,这案子不一般,许世友将军盯着呢。给你配三个助手,一辆吉普车,经费实报实销。」

吴一竹接过材料,手指在「河下谷清」的名字上顿了顿。「局长放心,我一定查清楚。」

第二天一早,吴一竹带着助手老崔、小汪和小李,在刑侦处的会议室里开了个会。「咱们先理理线索,」吴一竹把材料摊在桌上,「河下谷清,日本人,1940年代在济南铁路局当工程师,实际是日本宪兵队特务,1943年失踪。现在徐永清说在上海看到他,咱们得先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在上海,藏在哪。」

老崔抽着烟说:「济南的特务,跑到上海来,总得有个落脚点吧?会不会跟当年的汉奸或特务残余有联系?」

小汪年轻,脑子活:「要不咱们先从济南过来的日本人查起?上海档案馆里应该有解放初期登记的外籍人员名单。」

吴一竹摇头:「他要是想藏,肯定不会用真名登记。徐永清说他在公交车附近出现,那片是虹口区,以前是日本人聚居区,或许能找到线索。」

讨论了七个多小时,最后决定兵分四路:一路查济南时期的敌伪档案,找认识河下谷清的人;一路去虹口区走访,尤其是老舞厅、老茶馆这些当年日本人常去的地方;一路查解放后上海的外籍人员登记;还有一路,去监狱和劳改农场,找那些当年在济南跟日本人打过交道的犯人。

「记住,」吴一竹最后说,「这人身手不简单,又是老牌特务,肯定狡猾得很。咱们动静要小,别打草惊蛇。」

半个月后,各路消息陆续汇总,却没什么实质性进展。虹口区的走访一无所获,外籍人员名单里没有「河下谷清」,济南的敌伪档案只记载他「1943年调往上海」,之后就没了下文。

吴一竹坐在办公室里,盯着墙上的上海地图,眉头拧成了疙瘩。桌上的搪瓷缸里,浓茶已经凉透了。「难道他不在上海?」他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去安徽白茅岭农场的老崔打来的,声音里带着兴奋:「老吴,有线索了!我们找到一个叫朴汝春的犯人,他认识河下谷清!」

白茅岭农场在安徽广德和郎溪交界处,是上海公安局下辖的劳改农场,关押着上万名犯人,其中不少是解放战争时期的汉奸、特务。老崔和小汪在农场转了六天,查了几百份档案,才在三分场找到朴汝春。

这是个五十多岁的朝鲜族人,背有点驼,脸上刻着很深的皱纹。听说要问济南时期的事,他先是眼神躲闪,直到老崔拿出政策:「你要是能提供重要线索,我们可以帮你申请减刑。」

朴汝春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了。「河下谷清……我认识,」他说,「1941年在济南,我跟他一起干过事。」

原来,朴汝春是伪满洲国培养的特务,1940年被派到济南,在日本宪兵队当翻译。河下谷清当时在济南铁路局当工程师,表面上是「反战人士」,经常组织「中日反战青年联盟」的活动。「其实那是个圈套,」朴汝春说,「他让我冒充韩国反战分子,跟那些来参加活动的中国青年聊天,套他们的话。等摸清底细,就通知宪兵队抓人。」

老崔追问:「你知道他后来去哪了吗?」

「1943年夏天,」朴汝春回忆道,「一个雨夜,我在济南火车站看见他,穿一身浅色西装,拎着个牛皮箱子。他跟我说要去上海,还说在上海有个中国老婆,是个舞女,浙江人,长得很漂亮。」

这个线索像一道光,照亮了僵局。吴一竹接到电话后,立刻拍板:「查上海的舞女,尤其是浙江籍的,1943年前后跟日本人有过接触的。」

上海解放初期,为了整顿治安,曾对舞厅、妓院等「特种行业」做过登记。市公安局档案室里,堆着几大箱泛黄的登记表,上面记录着每个舞女的姓名、年龄、籍贯、从业舞厅。

吴一竹带着两个助手,一头扎进了档案室。夏天的档案室像个蒸笼,风扇吱呀作响,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他们一张张翻,把所有浙江籍舞女的名字抄在纸上,最后数了数,整整723个。

「723个,怎么查?」一个年轻助手揉着发酸的肩膀问。

吴一竹指着登记表上的「从业舞厅」一栏:「先查她们待过的舞厅,找老板问。老板对舞女的私生活最清楚。」

723个舞女,分散在39家舞厅。侦查员们兵分几路,跑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有的舞厅早就关了,老板去了香港;有的老板被判刑,在监狱里劳改;还有的老板改了行,开起了杂货铺。

二十天后,排查范围缩小到三家舞厅的三个舞女身上。

第一个叫石春平,34岁,宁波人,曾在「逍遥厅」当舞女。老板说她1941年嫁给了一个姓李的北方商人,那商人常去北方,偶尔回上海,邻居说见过他带枪。

第二个叫王巧玲,32岁,象山人,在「百乐门」待过。她1942年跟一个姓陈的男人结婚,1953年离婚,那姓陈的后来去了台湾。

第三个叫贾贤珠,34岁,江山人,曾是「新世界舞厅」的台柱子,后来开了家胭脂店。老板说她1945年结婚,丈夫是个「会说日语的神秘男人」,婚礼上还有日本军官出席。

吴一竹把三个人的资料摊在桌上,反复比对。「石春平的丈夫带枪,可疑;贾贤珠的丈夫有日本关系,更可疑。」他决定先查石春平。

卢湾区一所小学的传达室里,石春平正在给自行车打气。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校工。看到吴一竹亮出的证件,她手里的打气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李……李某是我丈夫,」她声音发颤,「但他1951年就被抓了,在南京老虎桥监狱。」

吴一竹盯着她的眼睛:「你确定?」

石春平转身从传达室的抽屉里拿出一沓信,信封上的邮戳都是「南京老虎桥监狱」。「这是他写的,」她说,「他以前是汪伪政府的人,抗战胜利后躲在上海,解放后被南京方面抓走了。」

第二天,吴一竹带着助手去了南京。老虎桥监狱的档案显示,李某确实在押,从未越狱。见到李某本人时,吴一竹松了口气——这人身高一米八,高鼻梁,跟徐永清描述的「矮个子、眼角有痣」的河下谷清完全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