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的午后,涂山境内一片专门划给年幼狐妖们玩耍的草坡上,充满了欢声笑语。秋日的草色虽已泛黄,却依旧柔软厚实,像一张巨大的天然地毯。
几只毛色各异、年龄与涂山暮相仿的小狐妖,正在这里追逐嬉戏,玩着最经典的捉迷藏游戏。
涂山暮也在其中。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那些最初对他感到好奇又略带敬畏的小狐妖们,发现这个看起来漂亮得不像话、偶尔会有点“奇怪”本领的小伙伴,其实性格很好,从不仗着力量欺负人,而且学东西快,玩游戏也厉害(虽然有时厉害得有点过分),便逐渐接纳了他,愿意和他一起玩。
今日的涂山暮,似乎格外放松,那双碧绿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属于孩童的、纯粹的兴奋和狡黠。
轮到他做“寻找者”时,他数完数,转身的瞬间,那清澈的眼神会变得异常锐利,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快速掠过草坡的每一个角落——堆放的草垛、粗大的树后、略微凹陷的土坑……他总能凭借某种难以言喻的直觉,迅速而准确地揪出藏得并不算高明的小伙伴们,引得大家一阵阵惊呼和笑骂。
然而,真正的“表演”时间,是在他成为“隐藏者”的时候。
当负责寻找的小狐妖开始计数,其他孩子尖叫着四散奔逃、寻找自认为最隐蔽的角落时,涂山暮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慌乱地奔跑,而是迅速地、极其冷静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环境。他的目光在几处茂密的灌木丛、一棵枝桠低矮的老槐树、以及一片生长得异常旺盛、几乎齐腰深的狗尾巴草丛之间快速移动评估。
几乎在瞬间,他就做出了选择——那片狗尾巴草丛。
他的行动悄无声息,脚步轻盈得如同灵猫,落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并非直接冲进草丛,而是利用奔跑中的小伙伴作为掩护,灵巧地几个矮身变向,借助地形和同伴身影的遮蔽,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片金色的草海之中。
一进入草丛,他并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简单地蹲下或趴下。他先是快速地将周围几丛较高的草叶以一种看似随意、实则巧妙的角度拨拢,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视觉上的遮蔽。然后,他调整呼吸,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完美地融入了草丛的阴影和线条之中。
这不仅仅是躲藏,更像是一种……本能的伪装与潜行艺术。那双碧眸在草丛的缝隙间微微闪动,冷静地观察着“寻找者”的动向,计算着对方的视线盲区和搜索路径。
负责寻找的小狐妖在草坡上跑来跑去,扒开一个个草垛,绕到一棵棵大树后,甚至趴下来看土坑,累得气喘吁吁,接连找到了其他躲藏者,却唯独怎么也找不到涂山暮。
“暮儿!你躲到哪里去啦?快出来!”寻找者叉着腰,有些气急败坏地喊道。
草丛中的涂山暮,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翘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却依旧屏息凝神,一动不动。阳光透过草叶的缝隙,在他带着笑意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太简单了……他们的动作声音都好大……路线也好固定……)
一个念头如同水泡般无声地滑过他的脑海,快得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清楚。那并非属于一个普通孩子的评判,更像是一种刻入骨髓的、基于丰富经验的本能评估。
最终,直到游戏时间结束,那个小狐妖也没能找到他。当涂山暮自己从草丛里站起来,身上沾着几根草屑,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灿烂笑容走出来时,大家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惊叹:
“暮儿你好厉害!到底躲在哪里啊?我经过那里好几次都没看到!”
“你是不是用了妖法藏起来了?”
“下次教教我嘛!”
涂山暮只是嘿嘿地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就在草里面呀。”他无法解释那种本能般的隐藏技巧从何而来,只觉得那样做很“自然”。
捉迷藏游戏结束后,大家又开始玩起了追逐战。一个平时比较活泼好动、总喜欢冲在最前面试图抓住别人的小狐妖,这次盯上了涂山暮,嗷嗷叫着追在他身后。
涂山暮笑着在前面跑,他的速度其实远比对方快,但他并没有立刻甩开,而是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如同逗弄一般。奔跑中,他的目光掠过地面,看到几根柔韧的长草叶。
又一个念头,如同狡黠的火花,在他脑中闪现。
他故意放慢了一点速度,引诱对方加速靠近。就在对方快要扑到他后背的瞬间,他看似随意地、用极其快速隐蔽的动作,脚尖极其巧妙地将那几根长草叶的末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简易到极致的活扣绊索,轻轻放在了对方下一步的落点上!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且在他的身影遮挡下,几乎无人察觉。
“哎哟!”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和重物落地的闷响。那个追得最欢的小狐妖猝不及防,一脚精准地绊在了那个草环上,顿时失去了平衡,惊呼着向前扑倒,在厚厚的草地里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墩儿。
虽然草地柔软,摔得一点也不疼,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狼狈姿势,还是让那小狐妖瞬间懵了,坐在地上,一脸茫然,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罪魁祸首”涂山暮,此时已经跑出了一小段距离。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到对方那呆愣愣、糊了一脸草屑的滑稽模样,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容明亮又带着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哈哈哈……笨笨!”他笑着喊道,声音里充满了孩子气的调皮和戏谑,丝毫没有恶意。
其他小伙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也被那副场景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摔倒在地的小狐妖反应过来,看到大家都在笑,自己也忍不住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来,自己爬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又嗷嗷叫着去追别人了。
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很快就被新的游戏所淹没。但那一刻,涂山暮脸上那狡黠的、带着点小坏心眼的笑容,却清晰地映入了不远处一双温柔而敏锐的眼眸中。
容容不知何时来到了附近,似乎是来给孩子们送些茶水点心。她静静地站在一棵树下,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
她看到暮儿那远超常人的隐藏技巧,那冷静评估环境、利用一切可利用条件的天赋;也看到了他最后那个利用草叶设置简易陷阱的小动作——那动作快、准、隐蔽,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熟练和老辣。
这不再是单纯的“聪明”或“灵活”,那里面隐隐透出的,是一种属于黑暗、属于算计、属于某种特定生存方式的……冰冷锐利的影子。
是“影”的残响,在无意识中影响着这孩子的心性吗?还是说,那本就是深埋在他灵魂深处、属于陈暮的另一面天性,正在随着成长而悄然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