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涂山暮在自已的小床上辗转反侧,白日里的疲惫最终将他拖入了沉沉的睡眠。然而,这份睡眠并非安宁祥和的港湾,而是逐渐演变成了一片冰冷粘稠、无法挣脱的噩梦泥沼。
起初,只是熟悉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仿佛沉在万丈海底,压抑得令人窒息。但很快,新的、更加可怕的元素如同毒蛇般悄然侵入。
“锵——!”
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梦境的死寂!那声音如此真实,仿佛就在耳畔炸响,震得他灵魂都在颤栗。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如同狂风暴雨般敲打着他脆弱的神经。那不是练习时的碰撞声,而是充满了实质性的杀意、力量与速度疯狂对撞的、你死我活的搏杀之音!
兵刃破开空气的锐利呼啸、撕裂某种东西的令人牙酸的闷响、沉重撞击的钝响……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残酷而暴烈的死亡交响乐。
与此同时,一股远比以往任何一次梦境都要凌厉、都要纯粹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感知!这股杀气冰冷、高效、没有任何犹豫或花哨,只有一个目的——以最快的速度、最直接的方式,摧毁目标!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杀气运行的方式——并非为了炫技或威慑,而是精准、冷酷到了极致,甚至不惜硬抗某些伤害,只为换取那电光火石间唯一的一击绝杀!那是一种纯粹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甚至漠视自身安危的杀戮艺术!
(纯粹的以伤换杀!)
“呃!”
梦中,他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仿佛那冰冷的杀气真的穿透了梦境,刺伤了他的灵魂。没有具体的画面,没有清晰的人物,只有无尽的黑暗、刺骨的冰寒、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以及那股跗骨之蛆般缠绕不休、欲将他彻底吞噬的凌厉杀意!
他感觉自己像狂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那恐怖的声浪和杀气撕得粉碎。无处可逃,无力反抗,只能被动地承受着那来自灵魂深处的、仿佛要将他一切温暖和希望都冻结碾碎的恐惧与绝望。
“……不……不要……”他在梦中发出破碎的呓语,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寝衣,额发湿漉漉地贴在冰凉的皮肤上。
终于,在一声格外清晰、仿佛就在他眉心前响起的、利器尖啸着刺破什么的可怕声音后,他猛地从噩梦中惊坐起来!
“嗬——!”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疯狂地擂动着胸腔,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来。眼前依旧是熟悉的房间轮廓,但梦中那冰冷的杀气和恐怖的声响似乎还在空气中残留,萦绕不散,让他在安全的现实中依旧感到彻骨的寒意和心悸。
巨大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那不再是模糊的不安,而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威胁的战栗!
他抱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却连放声哭泣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好可怕……好冷……那些声音……那些感觉……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黑暗仿佛化作了张牙舞爪的怪兽,要将他拖回那个可怕的梦境。他需要温暖!需要安全感!需要……容容姐!
这个念头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床,赤着脚,也顾不上冰冷的地板,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凭借着本能,朝着容容房间的方向跑去。
深夜的回廊空无一人,只有他急促的、带着哭腔的呼吸声和慌乱的脚步声在回荡。他一把推开容容虚掩的房门,带着一身冰冷的汗水和巨大的恐惧,如同受惊的雏鸟,径直扑向那张温暖的大床。
“容容姐……呜……”他带着哭音,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容容其实在他推开门的瞬间就已经醒了。她的睡眠本就很浅,尤其是在暮儿开始做噩梦后。她刚坐起身,那个冰冷、发抖的小小身体就已经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死死地抱住她,将满是泪痕和冷汗的小脸埋在她的衣襟里,仿佛要将自己整个藏进去。
“暮儿?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容容立刻将他冰凉的小身子紧紧搂住,感受到他那不同寻常的剧烈颤抖和恐惧,心中顿时一紧。她轻柔地拍着他的背,试图安抚他。
“声音……好响……好可怕……有东西……要杀……要杀……”涂山暮语无伦次,沉浸在巨大的后怕中,根本无法清晰描述,只是凭着感觉哽咽地诉说着那些碎片化的恐怖,“冷……好冷……”
容容的心沉了下去。兵刃声?杀气?这次的梦境似乎比以往更加具体,也更加……凶险。那深植于他灵魂深处的、属于“影”的黑暗过往,那些血腥杀戮的记忆残响,正在以越来越清晰的方式试图浮现吗?
她不敢深想下去,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他,用自己温暖的体温去驱散他身上的冰冷和恐惧。她拉过柔软的锦被,将两人紧紧裹住,创造出一个绝对安全、温暖的小小空间。
“不怕不怕,暮儿乖,只是梦,都是假的。”她一遍遍地在他耳边柔声安慰,声音带着能安抚人心的魔力,“容容姐在这里,哪里都不去,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你。看着容容姐,深呼吸……”
她引导着他做简单的呼吸法,试图让他过度紧张的情绪平复下来。
涂山暮在容容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拍抚下,那几乎要炸裂的恐慌感终于开始慢慢消退。冰冷的身体逐渐回暖,剧烈的颤抖也渐渐平息。他依旧紧紧抓着容容的衣襟,不肯松开,但呼吸终于不再是那样破碎急促。
他将脸颊紧紧贴着容容温暖柔软的肌肤,听着她平稳有力的心跳声,那令人安心的节奏一点点驱散了梦中可怕的厮杀声。熟悉的馨香包裹着他,取代了那冰冷的杀气。他知道,在这里,在容容姐身边,他是安全的。
浓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夹杂着劫后余生的虚弱。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在容容有节奏的轻拍和温柔的低语中,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再次沉沉地睡去。这一次,他的眉头虽然还微微蹙着,但呼吸已经变得均匀,也不再惊恐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