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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影子(1 / 2)

黑石城没有真正的遗忘,只有更深沉的埋葬。影的足迹延伸至城市最腐败的根系——锈水区。这里连劣质的煤灰都显得稀薄,空气凝滞,充斥着一种陈年的、甜腻的腐烂气息,混合着排泄物、变质油脂和绝望发酵的酸馊味。

低矮的窝棚如同霉菌滋生的肿瘤,层层叠叠地依附在巨大的、早已废弃的排污管道残骸上。

管道锈蚀斑驳,巨大的裂口如同怪兽腐烂的喉咙,滴淌着不知来源的、散发恶臭的粘稠液体。

光线吝啬,仅有的几盏幽绿色劣质油灯在污浊的空气中摇曳,将扭曲的人影投射在湿滑、布满苔藓的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的皮影戏。

影拖着疲惫却依旧稳定的步伐,行走在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街道”上。脚下是厚厚的、混合着各种污秽、踩上去如同烂泥的粘稠物。

两侧窝棚里,麻木或浑浊的目光偶尔投来,带着本能的警惕和更深的漠然,旋即又隐没在更深的阴影里。

他的目标在最深处,一个几乎被管道裂口流出的污秽彻底淹没的角落。

那里,一个代号“灰鼠”的传说,正像他栖身的这片污浊一样,缓慢而不可逆转地腐烂。

推开那扇用破木板和锈蚀铁皮勉强拼凑的门板,一股更强烈的、如同实质的恶臭扑面而来,瞬间将人吞没。

那是伤口深度腐败的甜腥、草药失效后的霉烂、陈年汗渍和排泄物混合的气息,浓郁得令人窒息,几乎要在肺叶上凝结成块。

房间低矮、逼仄,空气污浊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唯一的光源是墙角一盏豆大的劣质油灯,火苗幽绿,无力地跳跃着,非但未能驱散黑暗,反而将一切涂抹上诡异、跳动的阴影。角落里,一张用几块腐朽木板和破布堆成的“床”上,蜷缩着一个身影。

那就是灰鼠。

曾经令黑石城低层闻风丧胆的名字,如今只剩下一具被时光和毒素蛀空的残骸。他瘦得脱了形,如同一具蒙着蜡黄皮肤的骷髅,深陷的眼窝里,一双浑浊的眼珠如同蒙尘的劣质玻璃珠,偶尔转动一下,射出令人心悸的、如同秃鹫审视腐肉般的微光。

他的身体瘫痪了,以一种极其扭曲的角度蜷缩着,左小腿肿胀得发亮,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紫色,皮肤紧绷得几乎透明,边缘溃烂,散发着浓烈的甜腥恶臭。

几处溃烂的创口暴露在外,可以看到里面蠕动的、细微的白色蛆虫,它们贪婪地啃噬着腐肉,带来一种无声的恐怖。

他的呼吸微弱而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嘶声,仿佛随时会彻底断绝。

影站在门口,那双死寂的碧眸扫过这地狱般的景象,落在灰鼠浑浊的眼睛上。没有怜悯,没有厌恶,只有一种冰冷的评估,如同在审视一件即将报废但可能还蕴藏最后价值的工具。

“灰鼠。”影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灰鼠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向门口的方向,聚焦在影身上。

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微微翕动,发出如同砂砾摩擦般的声音:“…谁…放…的饵?”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警惕和属于老猎食者的本能。

“我自己找来的。”影迈步走进房间,污浊的空气似乎对他毫无影响。“听说你懂得怎么让人消失,也懂得怎么让不该消失的东西…出现。”

灰鼠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是冷笑,又像是痛苦的喘息。

他浑浊的目光在影身上缓缓扫过,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穿透血污和污泥,看到了那双碧眸深处燃烧的死寂火焰,看到了那被无数次死亡淬炼出的、近乎非人的冰冷意志,也看到了那被绝望和恨意冰封之下、对力量近乎贪婪的渴望。

“…眼…睛…”灰鼠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痰音,“…有…死气…也…有火…小子…你…想学…什么?”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同类的、近乎欣赏的光芒。

“一切。”影的回答干脆利落,如同冰锥凿击岩石,“杀人。藏身。消失。”

灰鼠沉默了,浑浊的眼珠盯着影看了很久,久到油灯的火苗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最终,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几乎无法动弹的头颅,枯槁的手指在身下污秽的破布上极其艰难地划拉着,留下几个模糊的、扭曲的字符——那是几种极其罕见、在黑石城底层几乎绝迹的草药名字,也是暂时压制他腿上那致命毒素的唯一希望。

“药…”他吐出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力气,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濒死者对生机的最后渴求,随即又被更深的麻木覆盖。

影没有废话。他记住了那几个扭曲的字符,转身没入锈水区更深的黑暗。获取这些草药的过程,本身就是一场血腥的狩猎。

它们只生长在废弃矿坑深处毒瘴弥漫的险地,或被某些掌握着阴暗渠道、如同毒蜘蛛般盘踞在阴影里的黑市药贩子视为奇货。

影选择了后者。他如同最耐心的猎手,追踪一个绰号“蝎尾”的独行药贩。在“蝎尾”完成一笔肮脏交易后,踏入一条堆满锈蚀管道和废弃机械的死胡同时,影出手了。

没有警告,没有试探。他的攻击如同毒蛇捕食,精准、致命、不留余地。生石灰粉在狭窄空间爆开,遮蔽视线的瞬间,影的短刀已经割开了“蝎尾”的脚筋。在对方因剧痛和视线受阻而失去平衡的刹那,冰冷的刀锋精准地抹过了喉咙。

滚烫的血液喷溅在冰冷的金属管道上,发出“嗤嗤”的轻响。影在“蝎尾”尚在抽搐的尸体上快速翻找,找到了一个用油布包裹、散发着刺鼻药味的粗糙木盒,里面正是灰鼠所需的草药。

他将尸体拖入旁边一个巨大的、盛满废弃强酸的铁桶,看着那具躯体在刺鼻的白烟和恐怖的滋滋声中迅速消融,连同所有身份痕迹,最终只剩下一缕青烟和桶底浑浊的沉淀物。

整个过程冷静、高效、残忍得令人发指,完美践行了“消失”的第一步。

带着沾着血腥和酸味的草药,影回到了灰鼠的巢穴。他没有丝毫嫌弃,用从外面污水坑里打来的、浑浊不堪的水,开始清理灰鼠腿上那触目惊心的溃烂伤口。动作生疏却异常专注,带着一种处理精密器械般的冰冷效率。

他用抢来的、边缘磨损的小刀,仔细剔除那些蠕动在腐肉中的白色蛆虫,刮掉黑紫色的坏死组织,露出底下渗着黄水和脓血的创面。

每一次刀锋刮过腐烂的皮肉,灰鼠枯槁的身体都会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呜咽,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极致的痛苦,却死死咬住一块破布,没有发出求饶的惨叫。

影面无表情,仿佛在处理一块没有生命的朽木。清理完毕,他将那些散发着怪异气味的草药捣碎,混合着抢来的劣质烈酒(充当消毒剂),搅拌成粘稠的、墨绿色的糊状物,厚厚地敷在清理后的创口上,再用相对干净的破布条紧紧包扎。

做完这一切,影退后一步,如同完成了一项任务,静静等待着。

时间在恶臭和昏暗的光线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灰鼠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浑浊的眼睛里那濒死的痛苦似乎被药物压制下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一丝奇异的清明。

他看向影的目光,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有劫后余生的微光,有对影那冰冷狠厉手段的忌惮,更有一丝看到“同类”的奇异认同。

“…好…小子…”灰鼠的声音依旧嘶哑,却比之前连贯了一些,“…够狠…也…够硬…配学…老子的东西…”

传承,在这片被世界彻底遗忘的污秽角落,无声地开始了。没有师徒名分,没有温情脉脉,只有最赤裸裸、最实用的杀戮技艺的传递。

灰鼠浑浊的眼睛扫过墙角堆积的破烂——生锈的铁钉、废弃的灯油、发霉的谷物、甚至几只爬过的蟑螂。“…看…清…”他嘶哑地指示。

杀人:

“毒…不在…名贵…在…不起眼…”灰鼠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角落里几样寻常之物。

“…锈水…混…灯油…晒干…磨粉…”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一种用废弃铁锈和变质灯油混合、经特定光晒后研磨成的粉末,遇水或酒则缓慢释放麻痹神经的毒素。“…抹…门闩…杯沿…指甲缝…”

目标会在不知不觉中动作迟缓,最终在某个看似意外(如失足、心梗)的时刻毙命。他又指向几只快速爬过的蟑螂,“…虫…肚里…藏…细囊…毒…入…食水…”

利用目标不注意的小生物作为投毒媒介,无声无息。他浑浊的眼睛盯着影,“…记…毒…是…影子…的手…不见…血…不…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