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握紧了手中那柄冰冷的、刚刚被赋予的短刀。刀锋的寒意仿佛顺着血脉流入了心脏,让他因失血而冰冷麻木的身体,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暖流。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
那双布满血污、碧色的眼眸,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穿透了缭绕的烟雾,穿透了酒吧昏聩的光线,直直地、毫无感情地、如同两柄无形的冰锥,刺向了刀疤浑浊的黄眼。
那眼神,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漠然。仿佛在无声地说:我明白了。工具已就位。
刀疤迎上这目光,浑浊的黄眼微微眯起,脸上的伤疤抽动了一下,却没有移开视线。两人之间,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在碰撞。
影没有再停留。
他猛地转身!动作依旧因为伤势而拖沓,却带着一种比来时更加决绝、更加冰冷的意志。那柄崭新的、磨得锋利的短刀,被他反手插入腰间临时用撕下的血布条草草捆成的简陋刀鞘中,紧贴着冰冷染血的皮肤。
他拖着那条依旧在渗血的残腿,无视了后背撕裂般的剧痛,一步一个更加粘稠、颜色更深的血脚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鬣狗酒吧”那扇如同地狱之门的入口,再次没入了黑石城那永无天日、吞噬一切的浓稠夜色之中。
酒吧内,死寂被打破。低沉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充满了震惊、忌惮和重新评估。刀疤重新靠回椅背,深深吸了一口快要燃尽的烟卷,浑浊的黄眼望着影消失的门口,那只隐藏在伤疤阴影里的眼睛,精光闪烁,不知在谋划着什么。
与“鬣狗酒吧”的原始粗犷不同,这里披着一层虚伪的繁华外衣。门口悬挂着几盏蒙着红布、光线暧昧的灯笼,里面传出骰子撞击的清脆声响、赌徒疯狂的叫喊与绝望的咒骂、还有浓烈的脂粉香气和劣质酒精的味道。
赌坊后面,是一条更加狭窄、堆满杂物和泔水桶的阴暗小巷,散发着刺鼻的酸馊味。
影如同真正的影子,融入了赌坊对面一处低矮、废弃石屋的屋顶阴影里。这里视野极佳,既能俯瞰赌坊门口,又能监视后巷的动静。他像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一动不动。
后背和大腿的伤口在粗糙瓦砾的摩擦下传来阵阵剧痛,失血带来的眩晕和寒冷不断侵袭着他的意志,体内的燃魂血咒反噬如同阴冷的毒蛇,伺机而动。但他强行压制着一切,将所有的感官和注意力,都集中在赌坊的出口和后巷的动静上。
两天两夜。
他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忍受着伤痛的折磨、饥饿的煎熬、寒冷的侵袭,以及识海中玉简那无时无刻的低语诱惑。他观察着赌坊守卫的换班规律,留意着进出的熟面孔,倾听着巷子里传来的各种声音。
第三天深夜。
赌坊的喧嚣达到了高潮,又渐渐低落下去。后巷深处,传来一阵踉跄的脚步声和放浪的调笑声。
目标出现了。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敞开的衣襟露出浓密胸毛和几道狰狞刀疤的壮汉,搂着一个穿着暴露、浓妆艳抹、醉眼迷离的女人,摇摇晃晃地从后门走出。正是“疯狗”。
他显然喝了不少,脚步虚浮,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下流的醉话,一只手在女人身上肆意揉捏。女人吃吃笑着,半推半就。
他们走向巷子深处,那里堆放着几个巨大的泔水桶,恶臭熏天。显然,“疯狗”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办事”。
机会。
唯一的机会。
影那双死寂的碧眸中,瞬间凝聚起如同实质的杀意!两天两夜的忍耐、观察、计算,在这一刻化作了最精准的行动指令!
就在“疯狗”背对着巷口,将女人粗暴地按在冰冷肮脏的墙壁上,俯身欲行不轨,警惕性降到最低的瞬间!
影动了!
如同蛰伏在屋顶阴影中的夜枭,无声无息地滑落!动作轻盈得如同羽毛,却又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他精准地落在“疯狗”身后半步之遥的阴影里,没有激起一丝尘埃!
“疯狗”似乎有所察觉,醉醺醺地想要回头!
但太迟了!
影握着那柄冰冷短刀的手,如同毒蛇出击!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由下而上,角度刁钻至极!锋锐的刀尖,带着凝聚了两天杀意的冰冷寒光,精准无比地、狠狠地自“疯狗”下颌最柔软的部位刺入!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心胆俱裂的利刃穿透血肉与骨骼的闷响!
短刀那灰黑色的、磨砺得异常锋利的刃身,毫无阻碍地贯穿了“疯狗”的下颌软肉,斜向上方,势如破竹地刺穿了口腔上颚的硬骨,最终带着强大的动能和冰冷的死亡气息,深深没入其大脑深处!
“疯狗”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醉意瞬间被极致的、无法言喻的剧痛和冰冷所取代!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如同被掐断脖子的鸡鸣般的“呃”声!双眼瞬间暴突出眼眶,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和死亡的绝望!
他试图挣扎,但大脑被瞬间破坏,所有的力量如同退潮般消失。他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麻袋,软软地向后倒去。
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被喷溅的温热血浆糊了一脸,醉意瞬间被极致的恐惧驱散!她张开嘴,刺耳的尖叫声即将冲破喉咙!
然而,影的动作更快!
在“疯狗”倒地的同时,他已拔出了那柄沾满红白之物的短刀!看都没看那具抽搐的尸体和惊恐欲绝的女人一眼!他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抓住“疯狗”那如同钢针般的短发,手中短刀顺势一划!
“嗤——!”
锋利的刀刃如同热刀切黄油,瞬间割断了坚韧的颈骨和筋肉!
一颗硕大的、双目圆睁、表情凝固在惊骇与绝望之中的头颅,被他提在了手中!断颈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地面和旁边女人的裙摆!
女人的尖叫声终于爆发出来,凄厉得划破夜空!
“什么人?!”
“狗哥?!”
赌坊后门猛地被撞开,几个手持棍棒、凶神恶煞的守卫冲了出来!
影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冲出的守卫。他扯下“疯狗”身上一块相对干净的衣襟,将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随意地包裹起来,打了个死结。
然后,他单手提着滴血的包裹,反握着那柄依旧在滴落红白液体的短刀,拖着那条因剧烈动作而再次崩裂、剧痛钻心的伤腿,没有丝毫犹豫,如同鬼魅般,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巷子另一端更加浓稠、如同墨汁般化不开的黑暗之中。
动作迅捷、干脆、精准得如同演练了千百遍。
当守卫们冲到巷子深处时,只看到地上那具无头的尸体还在微微抽搐,喷涌的鲜血染红了半条巷子,还有一个瘫软在地、被吓得失禁、只会发出无意义尖叫的女人。
影的身影,早已彻底没入黑石城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夜色里。他手中的包裹,沉甸甸地滴落着温热的液体,宣告着“影”这把黑暗中的刀锋,已初砺锋芒,饮血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