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林牧之目光转向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却冷得让人心寒,大胤皇族的血……很高贵吗?
他环视下方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
三年前,北狄叩关,你们在做什么?躲在温暖的宫殿里,饮酒作乐!
两年前,雍京粮荒,饿殍载道,你们在做什么?围积居奇,哄抬米价!
半年前,皇甫嵩困守孤城,驱使百姓为肉盾,你们又在做什么?忙着打包金银细软,准备南逃!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意,如同闷雷滚过广场。
你们享受了百姓的血肉供养,却视他们如草芥!
如今国破家亡,倒想起自己身上流着高贵的血了?
这血,除了滋养你们的贪婪和懦弱,可曾为这天下苍生流过一滴?可曾为护佑这万里河山热过一回?!
老宗室被驳得哑口无言,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浑身筛糠般抖动起来。
林牧之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如刀。
我现在告诉你,什么是高贵!
寒川将士浴血沙场,保境安民,他们的血,高贵!
工坊匠人日夜劳作,革新技艺,他们的汗,高贵!
田间农夫辛勤耕耘,产出粮棉,他们的劳作,高贵!
而非你们这些蛀空国家、吸食民脂民膏的所谓血脉!
依律,夺其爵位,查没家产,一并流放北疆,垦荒赎罪!
处理完一批,便有书记官高声宣读判决结果,然后由军士将面如死灰的罪臣带离。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
阳光渐渐变得有些刺眼,照亮了丹陛上残留的些许暗红色痕迹,那是昨日激烈争夺留下的印记,尚未完全清洗干净。
婉清。林牧之忽然低声唤道。
苏婉清抬起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转过身,背对着下方的人群,望着空旷的大殿深处。
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块冰冷的齿轮挂饰——那是赵铁柱最早打造出的合格零件,被他一直带在身边。
他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有些疲惫。
我们……会不会太急了?他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我怀疑,这般清算,旧势力反弹必然剧烈,刚刚稳定的局面……
他眼前闪过梁实被拖走时那绝望的眼神,闪过更多即将被审判的面孔。
苏婉清合上账册,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她的声音温柔却坚定,像一股清泉,涤荡着空气中的血腥与压抑。
牧之,这不是清算,是刮骨疗毒。
阵痛难免,但若放任这些脓疮,新朝的根基迟早会被蛀空。
她顿了顿,想起父亲苏明远曾在她出嫁前夜的叹息,想起寒川初立时的筚路蓝缕。
民心如水,他们受苦太久,需要看到公道。
今日之举,不仅是惩恶,更是向天下人宣告,昭明王朝,法大于权,民重于官!
林牧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摩挲齿轮挂饰的指尖慢慢停下。
是啊……刮骨疗毒。
他重新转过身,目光再次变得坚定、锐利,扫过广场上剩余的那些惶恐面孔。
那就继续。
下一个。
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雾,将整个广场照得透亮。
旧日的阴霾,似乎正随着这一场冰冷而公正的审判,被一点点驱散。
而新的秩序,就在这断壁残垣与未干的血迹上,开始艰难地奠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