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过雍京皇城的青石广场,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撞在斑驳的宫墙上。
往日里冠盖云集的景象早已不见,只有身披玄甲、手持崭新线膛枪的寒川卫兵钉子般矗立在风中,枪刺闪烁着冷硬的光。
肃杀。
压抑。
一种旧时代彻底落幕的死寂,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林牧之站在高高的丹陛之上,身上仍是那件常穿的青衫,只是肩头象征权力的银龙纹饰在晨光下微微闪烁。
他俯瞰着下方跪伏的一片人影。
那是旧朝留下的勋贵、部分顽固的宗室、以及皇甫嵩自杀后群龙无首的核心党羽。
黑压压的一片,鸦雀无声,只有偶尔传来的压抑咳嗽,暴露着他们内心的恐惧。
苏婉清立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素手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深吸一口气,清冷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开始吧。
第一个,原户部尚书,梁实。
一名头发花白、身穿皱巴巴旧官袍的老者被两名军士带上前。
他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想要挺直腰杆,却在触及林牧之那双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时,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
梁实!苏婉清翻动账册,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算盘珠子敲在心上,天启三年,黄河决堤,朝廷拨付赈灾银一百八十万两,经你手发放,至灾区不足七十万两,余款何在?
隆庆元年,边军粮饷屡屡拖欠,你名下却添置京郊良田千顷,宅院三处,作何解释?
我……我……梁实额头冷汗涔涔,嘴唇哆嗦着,试图辩解,那是……那是先帝恩赏……是……
恩赏?林牧之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冰冷的质感,像是精铁摩擦,饿殍遍野,边军哗变,这就是你口中恩赏的代价?
他向前踏了一步,青衫下摆拂过冰冷的石阶。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那些冻饿而死的百姓,那些战死沙场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的士卒,他们的命,值不值你那一千顷地,三处宅院?
梁实浑身一颤,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仿佛看到无数冤魂在眼前哭嚎,那些他曾经刻意忽略的惨状,此刻无比清晰地涌上心头。
完了。
他脑中只剩这两个字。
押下去。林牧之挥了挥手,语气淡漠,依新颁《昭明律》,贪墨军饷、克扣赈灾款项至民怨沸腾者,查抄家产,斩立决。
其家眷,未参与其中者,遣返原籍,不得录用。
军士应声如雷,架起面如死灰的梁实,拖了下去。
广场上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跪着的人群骚动了一下,恐惧像瘟疫般蔓延。
接下来,是原兵部侍郎……
一个个名字被念出。
一桩桩罪行被揭露。
有勾结地方、鱼肉乡里的;有在皇甫嵩围剿寒川时出谋划策、试图断我粮道的;有在旧朝崩溃前夕仍在疯狂敛财、不顾百姓死活的……
证据确凿。
辩无可辩。
林牧之没有咆哮,没有怒斥,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然后依据刚刚颁布不久的新律法,做出判决。
或抄家流放,或投入苦役营赎罪,或……斩首。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尺子,量度着过去的罪恶,也划定了新时代的规矩。
我不服!
一声嘶哑的吼叫响起。
一名形容枯槁的老宗室猛地抬起头,眼睛血红,死死瞪着林牧之,林牧之!你不过是寒川一庶子,窃据大位,安敢如此折辱宗室!我等身上流的是大胤皇族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