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的扫盲运动如火如荼地展开,千字文与实用算学的普及,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这片渴求知识的土地。民众开始能认读告示,计算简单的账目,生产效率与生活便利性有了肉眼可见的提升。然而,在这片看似繁荣的“识字算数”景象之下,一场更深层次、更为尖锐的危机,却在寒川工业与军事体系的核心领域悄然爆发,其根源直指一个被长期忽视的领域——数学。
危机的导火索,源于一次代价惨重的军事失误。
郑知远麾下一支新组建的炮队,在接收了首批量产的五门“寒川一式”轻型野战炮后,奉命对一处险要山隘进行火力压制,为步兵进攻开辟通道。炮队指挥官是一名勇猛的老兵,但对新式火炮的操射规程一知半解。射击诸元的计算,完全依靠目测和经验估算。
结果,第一轮齐射,炮弹全部打高,越过山隘,落在了后方空地上。调整后第二轮射击,又因仰角计算错误,炮弹落点过近,险些伤及己方前沿部队。宝贵的战机在混乱的校准中白白浪费,敌军趁机加固了工事,导致后续步兵进攻伤亡大增。
事后追查发现,炮队中竟无一人能准确理解射表上标注的角度、距离与装药量之间的函数关系,更谈不上进行复杂的弹道修正计算。他们只是在“模仿”训练时的动作,一旦地形、目标发生变化,便束手无策。
几乎同时,工业区也传来了坏消息。
禽滑略设计的新型水力锻锤,因其传动机构更为复杂,对基础构件的尺寸和角度要求极高。工坊的工匠在制作安装时,仅凭经验估算,导致多个齿轮啮合不精准,运行时振动巨大,噪音刺耳,不仅效率低下,更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不得不停工调整,延误了重要部件的生产。
就连华棠的军医院也未能幸免。在尝试优化“磺胺”的剂量时,因缺乏精确的比例计算和统计分析,难以确定最佳用药方案,只能依靠粗略的“少量多次”原则,既影响了疗效,又增加了药物副作用的风险。
一系列事件,如同冰冷的警钟,重重敲打在林牧之和所有核心层的心头。
“主公!此事非同小可!”禽滑略拿着那份问题重重的锻锤报告,脸色极其难看,“工匠手艺再精,若无数理支撑,则如盲人摸象,只能仿其形,难究其理!长此以往,精良设计终成空中楼阁,甚至…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酿成大祸!”
王玄策也忧心忡忡:“政令畅通,需识字;然工艺精进,军械威力的提升,则需更深的算学根基!如今我寒川,识千字者渐多,然通晓勾股、明辨几何者,凤毛麟角!此乃制约我朝更进一步的瓶颈啊!”
林牧之沉默地听着,目光扫过沙盘上那个因炮击失误而未能攻克的山隘,又望向窗外那台停摆的锻锤。他深刻地意识到,寒川的崛起,已经走到了一个拐点。识字扫盲,解决了“有无”问题;但更高层次的发展,需要精准、需要量化、需要推理——这一切,都离不开数学这把钥匙。寒川的科技大厦,若没有坚实的数学地基,终将摇摇欲坠。
“诸公所言,振聋发聩!”林牧之的声音沉静而有力,“数学,非仅是算账之术,乃是格物究理之基石,百工技艺之灵魂!炮火之精准,机械之精妙,医药之量化,乃至田亩丈量、天文历法,何一能离得开数理?”
他站起身,斩钉截铁地说道:“数学不强,则百业不精;数理不通,则强军无望!此非危言耸听,乃眼前血淋淋之教训!寒川欲真正强大,必须补上这最基础、亦是最关键的一课!”
一场旨在提升寒川整体数学水平的战略性工程,就此提上日程。然而,其难度远超扫盲。
首要难题,是“教什么”和“谁能教”。
远超实用算学(加减乘除、度量衡)的“高等数学”知识,如几何、三角、简易代数,在寒川几乎是一片空白。仅有的相关古籍(如《九章算术》残卷)深奥难懂,且与当前的实际需求脱节。
更棘手的是师资。遍寻寒川,能精通这些知识的人,屈指可数,无不是像禽滑略、华棠这样凭借个人兴趣和天赋自学摸索的顶尖人才,但他们肩负重任,不可能长期投身基础教育。
其次,是“如何教”和“为何学”。
让那些刚脱盲的工匠、士卒去学习抽象的点、线、面、方程,其枯燥和难度可想而知,极易引发抵触情绪。“学这些弯弯绕有何用?能当饭吃?能杀敌?”这类质疑将比扫盲时更为强烈。
面对重重困难,林牧之展现出了惊人的远见和魄力。他没有急于求成地全面铺开,而是采取了“由上而下、重点突破、与实际紧密结合”的策略。
一、成立“数理研习馆”,培养种子师资。
由林牧之亲自牵头,禽滑略、华棠、王玄策等核心人物定期参与,组建一个高层次的“数理研习馆”。最初的学生,正是技术学堂的优秀毕业生、各工坊的顶尖匠师、炮队的精英军官以及军医院的骨干医官。这些人已有一定的实践经验和学习能力,对数学的重要性有切肤之痛。
禽滑略和华棠亲自编写教材,将深奥的数理知识转化为一个个鲜活的实践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