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之闻言,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惟有读书高?敢问孔举人,寒川去岁大旱,饥民遍野,是熟读《诗》《书》能变出粮食,还是精通八股能引来河水?今岁狄人犯境,兵临城下,是背诵经义能击退敌寇,还是研讨理学能坚固城防?”
他语气陡然转厉:“寒川百姓,要的是能耕地的犁,能杀敌的弩,能治病救人的药!这些,哪一样来自空谈?哪一样不需格物?哪一样不需技艺?尔等口中‘鄙术’,正是活命之本,护家之基!尔等所重‘高道’,饥不能食,寒不能衣,寇不能御,于国于民,何用?!”
一席话,掷地有声,问得孔孝廉等人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周围百姓闻言,纷纷点头称是!他们深受旱灾战乱之苦,深知生存之艰难,林牧之的话,句句说到了他们心坎里!
“你...你...强词夺理!歪曲圣道!”孔孝廉气得浑身发抖,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林牧之步步紧逼:“圣人之道,莫非不教人吃饱穿暖?不教人保家卫国?若圣学果真如此,要之何用?若格物技艺果能利国利民,为何不能学?为何不能教?孔举人张口道统,闭口文脉,可曾为寒川百姓做过一件实事?可曾教出一个能造犁制弩的弟子?除了空谈道德,指责他人,还会什么?”
字字如刀,诛心刺骨!
孔孝廉踉跄一步,脸色由红转白,指着林牧之,嘴唇哆嗦:“你...你...悖逆人伦...无可救药...”竟是一口气没上来,猛地咳嗽起来,几欲晕厥。
“老师!”
“孔公!”
...
王秀才等人慌忙上前搀扶,乱作一团。
“送孔老先生回去休息。”林牧之冷冷道,“学堂重地,非议道之所,不欢迎无端滋事者。”
王秀才等人敢怒不敢言,狠狠瞪了林牧之一眼,搀扶着气息奄奄的孔孝廉,灰溜溜地走了。
围观的百姓爆发出阵阵哄笑和议论,看向林牧之的目光充满了敬佩与支持。
学堂内,学子们重新活跃起来,看向林牧之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苏婉清走到林牧之身边,低声道:“多谢二少爷解围。”
林牧之摇摇头:“思想之桎梏,远比刀剑更难破除。今日虽退其锋,然其怨必深。日后类似争端,恐不会少。”
他目光扫过学堂:“然,此路必行。寒川之未来,不在空谈,而在实学。”
......
然而,林牧之并未料到,思想的交锋,有时会比刀光剑影更加险恶。
孔孝廉回府后,气得一病不起。王秀才等人更是愤懑难平。
“此獠不除,寒川无宁日!”王秀才咬牙切齿,“必须将其恶行,上达天庭!”
他们连夜写下万言书,罗列林牧之“十大罪状”:僭越办学、亵渎圣学、鼓吹异端、聚敛民心、私蓄甲兵、擅用酷刑(指酒精清创)、妖言惑众(指防疫)、结交匪类(指黑狼帮俘虏)、妄改度量、意图不轨!言辞极尽夸大诬蔑之能事,派人火速送往州府,乃至京师,投递于各位“清流”言官手中。
与此同时,城西密林。
黑狼帮残匪“独眼狼”接到了雍州信使传来的密令:“时机已至,明日午时,依计行事!”
独眼狼眼中闪过狠毒光芒,对喽啰道:“准备好火把!明日午时,信号一到,立刻点燃药捻,炸渠!然后趁乱放火,烧了那狗屁学堂!”
一场针对工坊命脉与蒙学堂的物理毁灭阴谋,已悄然进入倒计时。
思想的风暴与现实的危机,同时向着寒川工坊与蒙学堂,汹涌扑来。
林牧之站在学堂窗前,望着窗外逐渐阴沉的天空,眉头微蹙。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