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已经打过招呼了。”赵墨略有些不耐烦了。
走在回医院的路上，赵墨仔细看了看手里换下的尿壶，除了材质不一样，这个是陶瓷的，刚才那个是塑料的，形状都一模一样，也不知道这老头头今天咋地了，又这么大的规矩。
心里还没吐槽完，刚回到医院的赵墨就有些傻了。她姥爷那一层的医生护士全都在急匆匆地往一个房间跑去。进去以后，还把大玻璃门后边的帘子拉了起来。
哪怕什么都没看见，赵墨这心里，就是慌得不行。
她刚想去她姥爷的那间病房，还没迈开腿，就听到杨清岚的一声凄厉的嘶吼：“爸爸！”
赵墨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
她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杨清岚那样的嗓音。
抢救室里面，王保林暂时稳住了杨绍云的体征以后，一把拽过还死死拽着杨绍云手的杨清岚，急促地说道：“不能等了啊！叔叔是想土葬还是火葬，你得赶紧拿主意了！要是土葬，得拉回古桥的，要走，就得马上走！再迟些，你哥哥那个院子的人，就不叫人进的了！”
被杨绍云的状况吓得一时失神了的杨清岚，此时听到王保林的话，顿时清醒了过来。对啊，杨绍云早就说过了：“清岚，我不想火葬，以后我要是没了，你想办法还是把我土葬了哈。”
回过神来的杨清岚，死死盯着王保林，颤抖着嘴唇，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不能再救了？”
看到王保林摇头。杨清岚彻底清醒了，和王保林说道：“这不是刚稳定了？现在咋地往古桥拉？”
“昕岚早就说她能从她医院要下个救护车。”王保林也没有犹豫。
“行了。我现在就给昕岚打电话的。”
抢救室里的人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年轻的实习小大夫，趁着杨绍云暂时安稳了，打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一出门，那小大夫就看到手里拎着尿壶，眼里还含着泪的赵墨，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小大夫走上前去，问道：“你是四床的家属？”
赵墨早已六神无主了，听到问话，也只是机械性地想到，对啊，我姥爷就是四床的，就有机械性地点了点头。
“哦，心脏破裂，救不了了。早点做准备吧。”
听到这话的赵墨，只是死死攥着那尿壶的袋子，泪糊了满眼，想问点什么，却根本张不开嘴。
此时王保林急匆匆地走出了抢救室，一眼，就看到无措地站在那里的赵墨，看到赵墨满眼的泪水，和赵墨旁边那个总是给他惹是生非的实习大夫，王保林就明白了一切。
走到赵墨跟前，先是轻轻地说道：“先回哇。先不要和你姥姥说了。回的等你妈的电话的。一阵你爸爸也就回的了。去哇。”
看着赵墨飘忽着走下了楼梯，王保林严厉地瞪了边上的实习大夫一眼，说道：“你咋回事？我让你通知家属了吗？你多什么嘴？！能主事的家属就在抢救室里面，你瞎了？！滚！”
已经走出医院大楼的赵墨，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在意了。晕晕乎乎走出医院大门，晕晕乎乎过了马路，晕晕乎乎跟着肌肉记忆，往家的方向走去。
那刺眼的阳光，照在人的脸上，身上，热度，灼痛了赵墨身上的每一寸皮肤。从地上冒出的热气，也让赵墨感觉到窒息。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她的脑子里不停地，在循环播放着刚才在医院里的一幕幕，最终，总是定格在那个想不起来脸的大夫的那句话：
“心脏破裂。”
王瑞芝给赵墨开门的时候，赵墨的眼泪已经在路上被太阳烤干了，只剩下眼眶还有些红。看到赵墨手里熟悉的红色塑料袋，王瑞芝问道：“咋地？又拿错了？那家里就这两个尿壶了。再没有了。不了等等叫你妈回来寻来？”
赵墨摇了摇头，费劲地说道：“没有拿错。”
听到赵墨声音不对，王瑞芝小心翼翼地问道：“咋地了？你姥爷咋地了？”
泪如雨下。赵墨哽咽着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姥爷咋地了。”
王瑞芝轻轻地拉起了赵墨的手，拍了拍，安抚道：“我孩儿不哭，不怕。没事儿。你妈还在医院了哇？”
“嗯。”
“你妈在跟前就行了。我孩儿不哭了啊。”王瑞芝那双早已看不清东西的眼睛里，此时，闪过了一道了然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