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墨看来,她姥姥念叨她姥爷,就是这个家里的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要是哪天她姥姥不念叨她姥爷了,就肯定是她妈、她舅舅、她姨姨又不知道干了啥事,让老太太转移了目标。
王瑞芝从来不念叨儿媳妇儿和女婿们。在她看来,有事,必须先管住自家的孩儿。王瑞芝对赵墨交代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不要跟上你妈一起,老是欺负你爸爸的。你爸爸可是个好人。不敢欺负他啊。”赵墨却因为听得多了,每次只是敷衍着点点头。
等到了晚间,杨绍云和王瑞芝,带着赵墨吃完饭,看完新闻联播,让赵墨把碗筷都放去厨房的水槽以后,就坐在电视机前等着看《聊斋》。
每次片头曲里的那一段曲曲折折的鬼声响起时,总是把从厨房摸着黑跑回电视前面的赵墨吓个不轻。她姥姥姥爷不让开走道的灯,嫌费电。
等到赵墨跑回屋里,坐下的时候,电视里那只跟着片头曲飘个不停的的纸灯笼,还没飘完呢。
到了寒假,事情就多了起来,家里人也多了起来。妗妗会带着大姐二姐,还有小表弟一起上来。这种时候,杨清岚其实不想让赵墨去凑热闹,可是架不住赵墨闹,没办法,也就放她去了。
小年的时候,王瑞芝都是早早起来,把孩儿们叫起来,从屋里撵出去,在那个屋里支上桌子,摆上早就买好的供品,和炒好的供菜。然后恭恭敬敬的,把神仙和祖宗的牌位都请出来,摆好,然后就是上香磕头。
赵墨好奇的问过,除了神仙牌位,杨绍云和王瑞芝的先妣先考的牌位,怎么还有义父李冬生、世叔崔公满仓、世伯李公春生、世叔刘公大牛、恩师范公继泽的牌位。这些人都是谁?
王瑞芝听到以后,只是轻轻地摸了摸赵墨的头顶,说道:“都是咱家的贵人们。”
答案虽然简单,赵墨却也不再多问,其实,她更关注的,是那一碗碗的供菜。她姥姥炒的供菜,实在是香。
等到年三十上头,赵启明和杨清岚也都放了假,俩人就把赵墨接回家去,洗好澡,备好新衣服,赵启明设置好录像机,一家人就吃着瓜子花生,坐在电视机前,等着看春晚。
十二点敲钟的时候,赵启明还会带着迫不及待,早就穿上新衣服的赵墨下楼放鞭、放花。过年,从来都是赵墨最盼望的。
大年初一早上,赵墨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摸枕头钱。至于后头,会不会被她妈收走保存,她管不到了,只是现在钱过了手,心里就美。
喝完蜜水。有时候,赵墨会跟着她爸满小区的拜年,有时候,又会跟着她妈,上机械厂去团拜。一天时间马不停蹄的,到天黑前,都不一定能回了家。
到家以后,还有别的人,会上自己家来拜年。赵墨最喜欢的,是王保林大爷一家。王保林大爷是大夫,娶得大娘也是大夫,俩人生的小弟弟特别机灵嘴甜。
而每年的固定节目,王保林两口子要告辞家去的时候,总会和赵启明杨清岚两口子在门口撕吧半天,一边拿着红包挡在门口嚷着;“给孩子的!”另一边也拿着同样的红包,试图塞进孩子们的新衣服里面去。一路能从门口撕到楼道里,再撕到楼下去。最终,两边的孩子都得一个红包。
大年初二,回姥姥家。到了姥姥家,依然是王瑞芝给的一个红包。
杨绍云早早地,就把铜火锅备好了。腊月里就备下的小酥肉、丸子、烧肉、粉条、海带,一股脑的都塞进锅里,等到人们都到齐了,就把烧红的碳块放进铜锅中央,一大家子乐乐呵呵地围在圆桌边上,聊着天,吃着饭。时不时的,家里的男人们还要喝上几盅。
饭后,收拾洗刷完,一屋子的女人们围在屋里,又说又笑的,那笑闹声,震天响。而赵启明就跟着他连襟任厚恺,在过道里陪着杨绍云喝茶聊天。
而每年大年初二的固定节目,就是杨昕岚的闺女,任澜颉,又一次因为她妈给赵墨编麻花辫而气愤大哭。杨清岚就在任澜颉的哭声里,拍板儿,带着除了杨绍云和王瑞芝的一大家子,回她家去,用她家里新买的音箱,唱卡拉oK。
那样热闹的年,赵墨从来都没忘记。因为她的童年,就是被姥姥家里的冬冬夏夏,一点一点,堆满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