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面奏天子(2 / 2)

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午门那巍峨高耸的朱红门楼,在正午炽烈的阳光下,投下巨大而威严的阴影,如同巨兽张开的巨口,等待着吞噬所有的是非恩怨。

摘星楼,高耸入云,俯瞰整个朝歌。

比干疾步踏入殿内,额头微汗,恭敬地伏拜于地:“臣比干,叩见陛下!有要事启奏!”

宽大的御座上,斜倚着当今天子纣王。他身着宽松的明黄常服,眉宇间带着几分宿醉未醒的慵懒和不耐烦。旁边侧坐的正是艳冠后宫的苏妲己,她正慵懒地剥着一颗晶莹的荔枝,葱白玉指染着淡淡的荔枝汁水,显得分外诱人。闻听比干声音,她微微抬起眼皮,媚眼如丝,瞥了一眼阶下的老丞相。

“嗯?”纣王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打了个哈欠,“朕今日无甚旨意,卿有何事?这般匆匆?”

“启奏陛下,”比干语速加快,简明扼要,“臣路过南门,遇一算命术士姜尚,当街打死一前来算命的女子!众目睽睽,民情汹汹,皆言姜尚图谋不轨,强奸未遂,故而逞凶杀人!臣当即赶往……”

妲己剥荔枝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住了半拍。那汁水沾在她指尖,竟像是凝固的血珠。

“哦?有这等事?”纣王似乎提起了一点兴趣,但也只是歪了歪头,语气淡漠,“光天化日,行凶杀人?倒是胆大包天。那术士怎么说?”

“陛下容禀,”比干继续道,“那姜尚拒不认罪,反咬一口,宣称那女子非是凡人,乃是修炼成形、潜入朝歌意图不轨的妖精!他辩称自己是识破妖踪,为陛下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除害,方才将其诛杀!并死死扣住那女子尸身手腕不放,言道一旦松开,妖物便会‘尸解’遁走!臣观其言行,虽有些疯癫狂悖,然其执拗之态,亦不似全然伪作。此案疑点重重,臣不敢擅专,特请陛下圣裁!”

“妖精?”

纣王微微一愣,随即嗤笑一声,眼中流露出几分荒诞和兴趣混合的神色。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妲己,似乎想听听宠妃对此等奇谈怪论的评价:“美人,你听听,这倒新鲜。算命的打死个女子,反说是妖精?这般胡言乱语,倒也有趣。”

妲己脸上那抹慵懒的笑意如同冰雪遇阳,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一股冰冷的、如同九天玄冰般的寒气,毫无征兆地从她骨髓深处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妹妹……琵琶……

这两个名字在她脑海中如同惊雷般炸响!昨日她还撒娇般倚在琵琶怀里,叮嘱她不可贪恋人间烟火,早些觅地静修躲过劫数……琵琶还娇笑着扯她的衣袖,说只是去南门玩玩,算个命,看看人间百态……谁曾想……

一股撕裂心肺的剧痛和汹涌滔天的怨毒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伪装!她精心描画的黛眉猛地竖起,那双足以颠倒众生的媚眼深处,如同万年寒潭投入了烧红的烙铁,轰然腾起一片暴戾的血红色煞气!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咬碎的声音!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刺痛让她从几乎失控的暴走边缘强行拉回一丝清明。不行!不能失态!这里是摘星楼!是纣王面前!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细微却带着一种濒死挣扎般的急促。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她脸上瞬间重新堆起柔媚如春风的笑意,只是这笑意未曾到达眼底半分,反而衬得那双血红涌动的眸子更加妖异骇人。

她起身,腰肢款摆,如同弱柳扶风,挨到帝辛身侧,声音娇嗲得能滴出蜜糖,却又巧妙地掺杂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疑虑和委屈:

“陛下~~您听听,亚相所言,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呢。一边是术士喊冤,说是除妖卫道;一边是百姓激愤,指认杀人害命。这事……可真真是真假难辨,扑朔迷离呢。”她微微蹙起秀眉,仿佛

“陛下~~您听听,亚相所言,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呢。一边是术士喊冤,说是除妖卫道;一边是百姓激愤,指认杀人害命。这事……可真真是真假难辨,扑朔迷离呢。”她微微蹙起秀眉,仿佛真的在替君王分忧解难,“不过呀,陛下~~~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妖怪?臣妾听着都觉得荒谬呢。只是……空口无凭,总不好冤枉了好人,也莫叫真凶逍遥法外呀……”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狠厉,瞟向比干,声音依旧柔媚:

“依臣妾愚见,陛下何不传旨,让那术士连同那女子……哦,连同那具尸身,一并带上这摘星楼来?宫阙之地,自有浩然正气。若那女子果真是妖物所化,妖邪秽气,在陛下真龙天威笼罩之下,必定无所遁形!臣妾也想亲眼瞧瞧,到底是何等‘妖精’,能惹出这般泼天的祸事!”

她微微倾身,吐气如兰,带着一丝撒娇的鼻音,强调道:“陛下~~亲眼看看,不就真相大白了吗?总好过

纣王本就对妲己百依百顺,此刻见她娇声软语,说得似乎句句在理,又带着几分娇憨的好奇,哪里还有半分疑虑?他哈哈一笑,伸手揽过妲己的纤腰,在她滑腻的脸蛋上捏了一把:

“美人所言极是!是人是妖,带到孤王面前,一看便知!省得严,“传旨!命那术士姜尚,拖着那女子尸身,即刻上摘星楼见驾!孤倒要看看,究竟是哪路‘妖精’,敢在孤的眼皮子底下作耗!”

圣旨如同冰冷的鞭子,抽在午门前燥热的空气里。

“带术士姜尚——携尸见驾——!”

尖利的宣号声在巍峨的宫墙间反复回荡。

早已等候多时的护卫如狼似虎,粗暴地推搡着姜尚:“老东西!听见没有?圣上有旨!拖上你的‘妖精’!上摘星楼!”

姜尚脊梁骨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一杆不倒的老枪。他头上、脸上凝结着暗红的血痂,干涸的血痕如同爬在脸上的毒虫。身上那件破旧的青布道袍更是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沾满了尘土、污血和秽物。他毫不在意身后的推搡和身侧的刀锋,仿佛所有的意志都灌注在右手上。

他那只枯爪般的手,依然如同生了根的铸铁,死死扣着地上那具早已冰凉僵硬的女子手腕。尸体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拖动,发出沉闷而刺耳的摩擦声,留下一道蜿蜒断续、极其粘稠的暗红轨迹。那断裂的脖颈伤口处,偶尔翻出一点儿白色的东西,随着拖拽微微颤动。

每登上一级白玉台阶,姜尚的呼吸就沉重一分。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那截手腕上传来的、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活跃的……妖的气息!冰冷、滑腻、怨毒,仿佛一条蛰伏的毒蛇,在死亡的伪装下积蓄着最后的力量,伺机反噬!他几乎能感觉到那妖魂在冰冷躯壳深处发出的无声咆哮!扣住命门的手指,又加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力道。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几乎要嵌入那冰冷的皮肉里去。

沉重的步履终于踏上了摘星楼宽阔的平台。九霄之上的风骤然汹涌起来,带着高处不胜寒的凛冽,吹得姜尚染血的白须白发乱舞。

平台中央,黄金蟠龙柱巍然耸立。帝辛斜倚在宽大的九龙榻上,依旧是那副慵懒模样,只是眼中多了几分看好戏的好奇。比干丞相立于阶下侧位,神色凝重如铁。

姜尚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第一时间就钉在了御座旁边那个斜倚着的身影上!

苏妲己!

她身着华贵绝伦的宫装,云鬓高耸,缀满珠翠。那张脸,美得惊心动魄,足以让日月失色。然而,在姜尚那双经过数十年玄门修炼、早已洞穿虚妄的眼中,这张冠绝天下的容颜背后,却清晰地盘踞着一团庞大、浓郁得化不开的妖气!赤红如血,翻滚如沸!九尾妖狐!

此刻,这妖妃的目光,却根本没有看姜尚一眼。她那足以勾魂摄魄的双眼,正直勾勾地、死死地钉在姜尚右手死死扣住的那具尸体上!

当她的目光触及那破碎的头颅、那被血污浸透的嫩柳色衣裙、那熟悉的、曾经鲜活如今却冰冷僵硬的身形轮廓……一股滔天的戾气再也无法遏制,轰然爆发!

妲己那张艳绝人寰的脸庞,瞬间扭曲!如同最精美的玉器被生生砸碎!精心描画的黛眉倒竖,一直媚意流转的桃花眼眸,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怨毒血光!那不是愤怒,那是源自洪荒血脉深处、至亲骨肉被戮的疯狂与毁灭冲动!她浑身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华贵的宫装衣袂无风自动,仿佛有看不见的火焰在她周身燃烧!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没有发出声音,但姜尚清晰地“听”到了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声的、撕裂般的尖啸:“吾妹——!”

纣王似乎也察觉到了身边宠妃不同寻常的剧烈情绪波动,有些诧异地侧过头:“爱妃?”

就在这时,姜尚动了!

他猛地跨前一步,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前倾。那只沾满血污和秽迹、如同铁钳般的右手,死死扣着女尸的手腕,高高举起!

尸体软塌塌的手臂被强行拉起,断口处凝滞的暗血受到拉扯,又滴滴答答地落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

“陛下——!”

姜尚的声音如同裂帛,带着苍老的沙哑,却又充满了金石般的穿透力,悍然刺破了摘星楼上紧绷的死寂!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御座上的君王,又猛地转向妲己那双血红燃烧的眸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生生挤出来的,带着铁与血的味道:

“您——且睁眼看清楚!”

他手腕猛地一抖,将那女尸冰冷僵直的手腕,朝着纣王和妲己的方向,如同展示一件最确凿、最不可辩驳的证物,又如同对那无形妖邪发出的最终战书,高高擎起!

“这妖精的手腕——凉得像九幽寒冰!死透了的尸首尚有微温,这妖孽死了这么久,骨头缝里都还透着这股子邪门儿的阴寒!这便是妖物尸身!铁证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