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菱得她点头后,才放了他们进来。
除了陶衡,其余几位族老的年纪都不小了,身边都带着少则五六个,多则十五六个副手,也可称之为接班人。
崇文堂虽宽阔,这些人全进来,也一下子站得满满当当。
陶伯玉、陶仲谦等人一看到他们,立刻就明白了陶令仪的打算。心底对她独断专行的最后一点不满,也在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们先前挑选候选人的时候,为了表示避嫌,都刻意地绕开了这些人。
如今陶令仪要从这些人当中选择新的族老,显然是不想与他们闹得太难看,适当地选择了退后一步。
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对他们而言,总是有利无弊。
自然而然,对她的那一点不满不仅散了,还隐隐对她起了拥护之意。
瞧着他们面上的喜色,陶令仪明白,他们并非真正地感到高兴,也并非真正的退缩了。
他们不过是跟陶崇偃一样,知道她是动真格后,畏惧着她背后的倚仗崔述,方才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看到她竟如此愚蠢地将他们的‘心腹’送到他们跟前,供他们挑选,从而对她稍稍放松了警惕。
假以时日,崔述如果不再庇护她,他们一定会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找她清算。
不过,她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她想过了,她对陶氏的人事并不熟悉。
即便有崔述、庾杲等人帮忙,最终挑了与他们毫无干系之人,这些毫无干系的人也要到他们手底下学习,才有能力接过族老的权力棒。
且不论他们肯不肯用心教,会不会教,就说他们在教的过程当中,也有无数的机会,将这些毫无干系之人,变成他们自己人,反过来对付她。
这一环节,主动权在他们手中,她再有手段也没有用。
就算是崔述,也不行。
崔述虽是江州府的刺史,可这到底是陶氏的家事,他也不能过多地插手。
所以,与其和他们在候选人的事上针锋相对,不如主动成全他们的‘私心’,借此先剥夺了他们族老的身份。
在她有崔述这个倚仗的情况下,在她大闹一场,又强硬地将陶崇偃和陶季方都送去了江州府的情况下,在各方面她都占着理的情况下,她愿意后退一步,他们岂有拒绝的道理?
他们不会拒绝,只会欣然接受。
因为候选人都是他们的心腹。
既是心腹,即便成了族老,也还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既是心腹,权力过度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即便他们依旧不肯完全放权也没有关系。
因为权力这个东西,一旦沾上,岂能再容他人指点?
到时,就不是她和他们的战争,而是他们和心腹之间的战争了。
这叫矛盾转移。
只要在他们发生战争的时候,她站在心腹这一边,那么取得心腹们的拥护,也就轻而易举了。
到时,无论是安插自己人到这些心腹身边,还是直接收这些心腹为她所用,都再非难事。
至于早前陶衡跟她说的三步夺权策略,也就再无用武之地。
她和陶衡之间,也将彻底划清界限。
跟着陶墨钧前来的各族老‘心腹’们,并不知道前来的目的。她没有表态,族老们也不敢轻易发话,以防她再搞幺蛾子。
陶令仪满意地点一点头后,再次将陶墨钧叫到跟前,吩咐他道:“跟各位族老说一声,让他们将自己人按照德、才、功先大致评个上等、中等、下等的品级划分。再按照你们先前制定的宗族改制细则,去将族中有评分资格的人都请过来。”
陶墨钧试探性地问道:“是不是应该先跟族长商议一声,再作决定?”
陶令仪歪头看着他。
陶墨钧立刻避开视线道:“我这就去。”
看着他向各位族老传完话,又飞快跑出去的背影,陶令仪朝身后的令嘉勾一勾手。
令嘉立即上前,弯腰凑到她的耳边。
陶令仪斟酌片刻,淡声吩咐道:“即刻去庾家一趟,跟舅舅说一声,让他帮我联络五个陶氏靠谱的姻亲前来。舅舅若是问起缘故,就说是陶氏要重新推选族老,需要姻亲前来做个评判。”
令嘉领命去后,陶令仪思索片刻,又勾手将云岫叫到跟前,同样吩咐:“你去江州府走一趟,看看崔伯父是否已经审讯回来,若是没有,就让崔伯母帮我安排几个可靠的人前来陶氏,做个宗族改制的监督或者见证。”
云岫也去后,陶令仪在思索是否还有疏漏之时,无意对上陶衡的目光。
陶衡手下有五个管事。
一个负责陶氏的宗法,即祭祀、谱牒、昭穆等一应事务;
一个负责陶氏的经济,即族产、赋役、析产等一应事务;
一个负责司法,即家法、督责、包庇特权等一应事务;
一个负责政治,即举荐人才、联姻决策、代表宗族与官府签署文书及出席一些地方礼仪活动等一应事务;
一个负责日常,相当于现代的行政机要秘书。
五个管事的年纪都在四十上下,正值壮年。
陶令仪扫一眼低眉垂眼,等候吩咐的五人后,又看向陶衡。
陶衡的左手在刺史官舍因听到陶坦非陶氏血脉,惊怒之下,捏碎茶碗时,受了很严重的伤。
从江州府回陶氏的途中,李忠给他做了简单的清理。回陶氏后,因她的大闹及强硬姿态,并未找大夫请来处理。
碎瓷扎手,不及时处理,极容易引起如破伤风、化脓性感染、坏死性筋膜炎以及陶瓷矽肺等病症。一旦感染,以当前的医疗水平,至少十死其七。
可笑的是,他回到陶氏少说也有一个时辰了,竟无一人关心过他手上的伤。
陶令仪虽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不齿,但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勾手将周蒲英叫到跟前,陶令仪吩咐:“去找铣伯,让他请个大夫回来给父亲看一看手上的伤。”
周蒲英朝陶衡看上一眼后,匆匆离去。
陶衡与她隔着好几个人。
屋中吵吵闹闹,而她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陶衡并未听到她的话。
只以为,她又想出了什么对付他的新招数。
陶衡的心情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