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三不在谷地。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他沿着溪水往下游去了。
因他每日都会往下游去好几趟,也没人觉得奇怪。
卢浔冷哼一声,立刻带了人沿着般若溪往下游找去。
快要找到头,却依旧不见濮三的人影,卢浔正要命人再往四周找找,就见春桃、秋菱带着陶令仪和崔述飞身而来,径直落在了东壁第三处瀑布前的水潭边。
卢浔见他们这般行色匆匆,也迅速赶了过来。顺他们的目光看向水潭,看到潭底的濮三,一股寒意猛地自脚底蹿了上来!
水潭并不深,也就两米左右。潭水清澈,一眼就能见底。濮三张着双手,面朝潭底,一动不动。
他这是……
卢浔顾不得多想,一个猛扎潜入水底,拉着濮三的胳膊,就将他带了上来。
校尉也随后一步赶到,帮着将濮三拉出水潭后,立时弯腰俯背。
卢浔则迅速将濮三倒挂在他背上。
校尉用力震动腰身,给他催吐。
卢浔一边扶着濮三,一边快速吩咐:“棉絮,苇管,快,立刻拿给我!”
府兵皆是训练有素之人。
只顷刻,便有人从脚上的棉鞋里抓了两团棉花递过来,又有人跳进水潭,将濮三用过的那支芦苇管捡了回来。
濮三显然在水里已有不少时候,光靠震动已经不顶事。
卢浔也极是果决,眼见此法无效,便麻利的将濮三从校尉背上拉下来平躺在地上,拿过棉花,扯得松软后,在他口鼻处各放了两片,随后与校尉两人各握住濮三的手臂前推后拉,另有一府兵拿起芦苇管朝着濮三的鼻孔快速吹气。
山风凛冽,陶令仪被春桃带过来,喝了不少冷风,本就虚弱的身子经此一遭,胃里如濒临爆发的火山一般翻涌难忍,头也阵阵晕眩,让她几乎站不住脚。
死死地抓着春桃的手臂,闭眼缓了许久,待将昏眩都压下去后,才重新睁眼。
看到躺在地上的濮三,陶令仪心头一沉,飞快扫一眼卢浔等人的急救措施后,扶着春桃上前,蹲身指向濮三胸骨中下三分之一的位置,命令卢浔,“双手交握,按压这里!对,就是距离胸骨半寸的地方,跪在他身侧的位置,以每息疾按八次为标准。”
许是府兵出身,卢浔无论是动作,还是力道都很规范。
陶令仪看了几眼,确定无误后,又指挥校尉:“你来给他做人工呼吸,就是捏着他的鼻子,嘴对嘴用力吹气,卢都尉每按三十下,你就吹气两次,一次半息,两次一息。”
卢浔与校尉配合得极为默契。
大概七八分钟后,濮三呕出了一口水,紧接着,又呕出了两口水。
陶令仪立刻提醒:“将他的头歪到一边。”
濮三醒了。
但他溺水太久,纵是醒了,也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暂时无法审问。
安排好他后续的治疗,又目送府兵送他回黄岩寺后,陶令仪看向瀑布。
先前形势逼人,由不得她多想,便一股脑将瀑布后有溶洞的事说了出来。
现在她该如何解释,她知道这里有溶洞一事呢?
听人说的?听谁说的?
既知有溶洞,为何不早提醒?
无论是哪一个问题,她都没有办法回答。
思来想去,陶令仪决定跳过这个问题,她相信崔述并非刨根究底之人。
回过头,陶令仪又看向谷地的人群。
春桃、秋菱带着她和崔述飞身过来,便已足够引人注目,卢浔跳水救人也瞒不了人。如今谷地的人群皆三三两两围成一团,或远或近的张望着这边。
从偶尔顺风飘过来的议论声中,不难听出,他们并不知道濮三是打算逃跑才险些淹死在水潭。
但不管他们知不知道,他们都不宜再留在般若溪谷地了。
“其实,崔伯父在一线天遭遇伏杀的事,根本没有必要隐瞒。”般若溪谷地的温度本来就不高,如今夕阳已经沉下去,山风徐徐刮来,裹挟着瀑布的寒气,冻得陶令仪话刚出口,便忍不住打了两个寒颤。
春桃看到,赶紧握紧她的手,将她带到背风的地方后,又让秋菱去马车里给她拿件厚实的衣裳过来。
崔述也看出来她的脸色不对,连忙催促春桃带她回黄岩寺。
陶令仪确实冷得有些受不住,抱着胳膊,缩在春桃的怀中,尽量平静的说道:“我们就光明正大地将这些人带回江州府,将崔伯父在一线天遭遇伏杀的前因后果,也大大方方地广而告之。”
“百姓当中并不缺乏聪明人,是谁这么迫不及待地要除掉崔伯父,想必不用等到明日,就会有人将答案推测出来。”
“为了弄清楚答案的正确与否,我相信一定会有不少好事之人尾随崔伯父。到时,郑长史的同伙再想动手,所要对付的就不仅仅是崔伯父,还有这些好事之人。”
反过来说,与其百般提防郑长史的同伙时不时的行刺,不如主动出击,让郑长史的同伙没有办法行刺。
崔述没有立刻接话。
如陶令仪所料,先前一心扑在濮三很有可能是内应及濮三要逃走的事上,他来不及关注她是如何知道这处瀑布背后有溶洞的。
如今静下心来,看一看瀑布,又看一看先前濮三躺过的地方,脑海里更不由自主的划过了她从女狱火海里逃出来的一幕幕……心里霎时便有了无数的疑惑涌上来,到了嘴边,又被他给强行咽了回去。
以往只觉得她聪慧、果敢,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再细想,她的所言所行,根本不像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小姐。
但……
但不管她是如何知道这瀑布后有溶洞,也不管她是从哪里习来的急救之法,只要她无害人之心,他就应该给予她足够的信任。
每个人都有秘密。
他又何须计较?
至于她所献的计策……
崔述收回目光,看向她,心里除了赞赏之外,还装着满满的感叹。
无论是针对私造铁矿所献的计策,还是针对郑元方同伙所献的计策,无一例外,皆算得上是‘阳谋’。
他只需要抛弃‘羞耻心’,或者说是‘官威’,她的计策几乎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