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脱离家族,等同于逆女,会遭到《女则》的系统性批判,社会关系直接清零。
除外,父祖皆可动用《捕亡律》请官府‘追捕逃女’,或是私刑禁锢,甚至有权将她强制婚配给底层的庶民或老年商户作为惩罚。
当然,虽然社会制度苛刻,也不是毫无逃脱的办法。
崔夫人就给她提供了三个办法:一是遁入空门,但这一条也需要家族出具《放良书》;二是控告陶氏诬陷,以‘十恶’罪换取脱离宗籍,但告他们之前,她得先挨上一百杖,甚至有可能流三千里;三是通过刺绣、算数等技能测试,签下‘死役’契约,自请入宫为婢。
她不想当尼姑,也不想挨打,更不想为婢。
是以,别说陶氏只是烂泥坑,就算是茅坑,她也只能乖乖待着。
但她做不到乖乖待着。
那就只能把这烂泥坑,给清理干净了。
“既然不说两家话,那就来说一家话吧。”陶令仪不疾不徐地问道,“郑长史还在陶氏吧?”
这……他该答在,还是不在呢?陶仲谦拿不定主意,不由自主,就又看向了陶崇偃和陶季方。
陶令仪也跟着看了过去。
陶崇偃冷着脸,强势道:“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
陶令仪扬一扬眉,同样强势道:“我只接受在或者不在,不接受第三种答案。”
眼见陶崇偃震怒,又要同她吵起来,陶季方连忙打圆场道:“郑长史、郑夫人及郑二公子,皆在暖阁候着,你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解除我和郑行之的婚约,就现在,立刻!”陶令仪迎视着陶崇偃的目光,不容置喙,“否则,今日我死,明日陶氏灭亡!我们同、归、于、尽!”
“你……”
陶崇偃的‘敢’字还没有说出来,陶令仪不耐烦地一把掀翻茶盘,“敢不敢,那就试一试,尽说废话做什么!”
堵在门口的四个妇人一见此状,立时就冲了过来。
陶令仪厉眸看过去:“滚!”
四个妇人被她的气势所摄,下意识地退了回去。
陶令仪转过头,冷冰冰地盯着陶仲谦,“公然对宗女下手,三叔公真是好本事呀!”
陶仲谦心头一紧,纵然知道她是拿陶崇偃没有办法,才找她撒气,他也不能认。
对宗女下手,这事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她要把诬告她的事,一并归到他的身上,到时他就是有口也说不清了,而且凭着陶崇偃等人的手段,很可能还会坐实此事,以了结诬告她一事。
往小了说,凭崔述对她的看重,等此事了结,完全可以通过她,搭上崔述这条大船。认了此事,也就断了这条财路,万万不可。
让四个妇人滚出去自行领罚后,陶仲谦又故意垮起脸,苦哈哈道:“大小姐真是冤枉我了,我可什么话都没有说。”
又赶紧看向陶崇偃和陶季方,见陶季方朝他点了点头,心头一松,立马笑道:“不就是跟郑行之退亲吗?大小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办!”
他走后。
陶季方温和道:“除了退亲,你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陶令仪干脆道:“以后我的亲事,需我点头同意,方可安排。”
陶季方不加考虑,便答应了下来:“还有吗?”
“作为诬告我的补偿,”陶令仪轻轻拍着扶手,“宗族需要给我一份丰厚的,完全由我个人支配的财产。这份财产必须包括田庄、商铺以及足额的金银。另外,慈萱堂及其附属的产业,也必须归我继承及管理。”
这个要求有点大,而且从来没有过未婚女子继承私产的先例,陶季方不好自己做主,便将目光看向了陶崇偃。
陶崇偃冷笑:“你倒敢要!”
陶令仪都不接他的话。
陶崇偃气得又要大骂她孽障,看到满地的狼藉,又硬生生忍下来,恨恨地闭上眼睛道:“此事非我能做主,你们商量着办吧!”
陶季方也不劝他,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祖孙二人今日犯克。不过,也挺有趣。陶崇偃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臭脾气,族中除了他的话,他稍稍能听上一二句,旁人向来不敢顶撞他。
如今,倒是有人能治他了。
陶季方暗加赞赏地看两眼陶令仪后,又看向其余人:“你们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如今陶令仪拿捏着他们的命门,他们敢不同意吗?
况且,陶崇偃不反对,不就是答应了,他们再持反对意见,那不是自找不自在吗?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由陶孟徽做代表回答道:“大小姐在狱中确实受了不少的苦,给她一些补偿,也是应该的。”
陶季方点一点头,陶令仪的要求虽大,但对整个陶氏而言,其实也不算多。
况且以她如今的本事,这些财产落她手里,也不算糟蹋。
见大家都应承下来,他又看回陶令仪:“慈萱阁及其附属的产业,数额有些庞大,需要你三叔公接手整理清楚,才能移交给你。田庄、商铺、金银等,也都归你三叔公在管理,等他给你退了亲事回来,先弄一份赔偿清单给你。”
见陶令仪应下,他又问道:“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其他的要求?”
“暂时就这些吧。”陶令仪见好就收道。
陶季方应声好,又问:“是等你三叔公回来,再继续商谈那部分书信的事,还是我们先谈着,不用等他?”
陶令仪不给商量余地地说道:“等他回来吧。”
陶季方听出了她话里的不信任,笑两声:“看来,我们在你心里,已经没有信用可言了。”
陶令仪揶揄:“没有信用的人,何来信用可言?”
“罢了,”陶季方虽欣赏她,也有些吃不消她这油盐不进的性子。拿起搁在一旁的名单,有如闲聊一般地问道,“这是崔刺史给你的?”
陶令仪戏谑:“曾叔祖还是别套我话了,赶紧派人去告诉墨钧堂哥,让他老老实实地把伺候苏见薇的傅母和婢女接回来吧。”
“你呀你,真是一点亏不吃!”还以为她忘记了呢,陶季方无奈地笑骂她两句后,吩咐陶叔远道,“就劳你走一趟吧,让惟慎赶紧去追他堂哥,一起将伺候苏见薇的傅母和婢女带回来,回来路上,就不要问东问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