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砂的消息像病毒一样在永恒集市扩散。
第二天凌再踏进赌石场时,感觉像走进了一个被按了静音键的竞技场。所有声音——讨价还价声、解石机的嗡鸣、开解时的惊呼——都在他踏入主厅的瞬间降了半个调。不是安静,是某种蓄势待发的沉默。
然后他看见那些人。
赌石场标准交易区,C-12到C-20的九个展台前,站着二十几个人。他们没在看矿胚,而是在看他。穿着各异的赌徒、神色警惕的掮客、还有两个明显是商会派驻的采购员。这些人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眼神里混着贪婪、好奇,还有一丝赌徒特有的疯狂。
凌刚向C-14展台迈出一步,那二十几个人几乎同时动了。不是围上来,而是以他为圆心,保持五米距离同步移动。
墨先生在他身侧轻叹:“蝴蝶效应。”
“什么?”
“你每买一块矿胚,就像蝴蝶扇动翅膀。现在风暴要来了。”
凌走到C-14展台前。这是块流拍四次的矿胚,标价一千五。按墨先生的模型,屏蔽层有23%概率存在“能量盲区”——不是裂缝,而是屏蔽层过度均匀导致的感知失真区,内部往往藏着高纯度结晶。
他伸出手。
手刚悬到矿胚上方,身后就传来一片低低的骚动。有人在小声计数:“三秒……四秒……他停了,要买了!”
凌皱眉收回手,看向展台后的摊主——那是个独眼的老矿工,正用仅剩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喉结上下滚动。
“这块,”凌说,“一千五。”
“两……两千。”老矿工的声音发干。
“标签标的一千五。”
“刚涨价了!”老矿工几乎喊出来,“就刚才!我自己铺子的东西,我想涨就涨!”
凌看着他。独眼里除了恐惧,还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凶狠——那是知道自己被推到舞台中央的小人物,想趁机捞最后一笔的绝望。
“一千八。”凌说。
“成……成交!”
交易完成时,凌听见身后传来至少七八个人同时操作终端的声音。他们在记矿胚编号,等凌开解后,如果涨了,以后就按这个“模式”找类似矿胚。
但事情开始失控。
凌走向下一个目标时,那二十几个人里冲出一个瘦高的年轻人,抢先跑到展台前,对着摊主喊:“这块我要了!他看上的,我加价百分之二十!”
摊主愣住,看看年轻人,又看看凌。
凌停下脚步。他看着那个年轻人——不会超过二十五岁,眼睛里有熬夜的血丝,手指因为紧张在颤抖。这是个把全部身家押上赌桌的疯子。
“让开。”凌说。
“赌石场规矩,谁先报价谁得!”年轻人声音发尖,“你不买,还不让别人买?”
“我不买是因为它不值。”
“那你为什么看它?”
“因为它像诱饵。”
年轻人僵住了。他回头看看那块矿胚——中等能量读数,流拍两次,标价三千。看起来没什么特别。
“诱……诱饵?”
凌没再解释,绕开展台继续走。墨先生经过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屏蔽层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能量纹理太‘标准’,像教科书范例。庄家在钓鱼。”
年轻人还在犹豫,凌已经走到E区。
但跟风的人更多了。现在至少有四十人跟在后面,形成一条缓慢移动的人流。赌石场的保安开始朝这边靠拢,手按在腰间的震荡棍上。
更麻烦的是展台主们。
凌走到E-07展台时,摊主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子。她一见凌就举起手里的光屏,上面显示着矿胚的新标签:“已被预订,暂不出售”。
“什么时候预订的?”凌问。
“刚才。”女子的声音很冷,“系统刚更新的。”
凌看向她身后的矿胚——那是块能量读数F级的“废料”,重六十公斤,按重量卖应该不到五百灵晶。但按艾莉丝的数据分析,这种重量和外形组合的矿胚,有12%概率是“实心疙瘩”,内部可能整块都是低纯度但体积巨大的灵晶。
现在买不到了。
“他们学聪明了。”艾莉丝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带着烦躁,“我监控到三十七个展台在刚才五分钟内更新了状态,不是涨价就是标注‘已预订’。有人在后台统一操作。”
“貔貅主?”
“不像。操作风格很粗糙,像是摊主们自发的——他们不想让你‘捡漏’,宁愿等你自己开解后,确认有东西再私下交易。”
凌继续往前走。
F区,G区,H区。情况越来越糟。有的摊主直接把矿胚收起来,有的开始现场拍卖——“点金手看上的货,价高者得!”一个满脸油光的胖子站在展台上吆喝,手里举着的矿胚标价从八千被抬到两万。
市场秩序开始崩解。
赌石场的核心规则是“信息不对称”——买家靠眼力和运气,卖家靠经验和伪装。但现在,凌的存在成了新的“信息源”。他看哪块,哪块就成了焦点。他不看的,立刻无人问津。
这破坏了整个生态。
“凌。”墨先生忽然低声说,“左边,穿灰色夹克的男人,从C区跟到现在。他一直在记录你观察每块矿胚的时间长度。”
凌用眼角余光扫过去。灰夹克四十岁左右,手里拿着个老式纸质笔记本,写字的动作很快。不像赌徒,更像分析师。
“他在建立模型。”墨先生说,“想通过你的行为反推你的判断逻辑。”
“让他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