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第一缕真正的春风带着泥土解冻的气息吹过巨树哨站。雪还没有完全融化,但已经有细流从冰层下渗出,汇入复苏的溪流。母树感应到季节变化,开始缓慢地调整能量分配——冬季用于保温的光芒逐渐减弱,转为促进新芽生长的频率。
小七站在母树顶端的了望台上,手中拿着最新的春季规划草案。晨光中,她能看见森林边缘那些最先响应春天的植物:一种改良的地衣在雪地上铺开淡绿色的斑块;某种藤蔓植物从休眠中苏醒,细小的荧光花苞在枝头颤动;甚至远处的山峦,积雪线明显后退,露出深色的岩石和顽强的高山植物。
“春耕会议三十分钟后开始,”林默的声音通过印记传来,“各地代表已经陆续抵达。”
小七点头回应,收起草案,走向母树中层的会议厅。路上,她遇到苏婉正匆匆赶往实验室。
“海洋传来好消息,”苏婉边走边说,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兴奋,“‘珊瑚游乐场’产生了第一批真正的创新——一种能自我调节光收集效率的珊瑚变体。不是设计生态的预设优化,是真正的适应发明!”
“这意味着什么?”小七问。
“意味着设计生态开始从单纯的效率机器,向具有创造性的生命系统进化。”苏婉眼睛发亮,“如果这个趋势继续,双生海洋可能在几年内发展出完全独特的生态系统,既不是纯自然也不是纯设计,是第三类。”
这个消息让小七精神一振。花园的理念正在海洋中生根发芽,而且以超出预期的方式。
会议厅里已经坐满了人。春季大会是花园最重要的年度会议之一,决定接下来一年的资源分配、重点项目和协作计划。今年有来自四十二个节点的一百五十位代表参加,比去年增加了五个新节点——都是冬季期间主动申请加入的独立社区。
林默作为首席园丁主持会议开场:“欢迎回家,或者欢迎第一次来。春天是开始的季节,也是计划的季节。按照议程,我们首先听取各地冬季总结和春季需求报告。”
第一个发言的是来自北方森林节点的老变异体巴鲁,他的皮毛还带着冬季的厚重,但眼睛明亮:“冬季我们完成了两项重要工作:建立了跨物种越冬知识库,以及试验了新的混合种植法。春季我们需要:种子、工具,以及...教师。年轻人想学习归乡者的生态学知识,但我们没有足够懂的人。”
教育需求成为第一个普遍问题。随着花园网络扩展,知识传播跟不上需求增长。
苏婉回应:“星际知识学院已经培训了第一批五十名‘知识传播者’。春季可以分配到各地节点。但我们需要更多——我建议启动‘园丁教师计划’,选拔有经验和热情的连接者,进行系统培训,然后派往各地。”
这个提议经过修改后通过:每个节点推荐两名候选人,集中在巨树哨站进行三个月的培训,然后返回家乡担任教师和知识桥梁。
第二个报告来自海岸社区的海歌,她通过全息投影参与:“海洋冬季相对平静,但春季将迎来繁殖季。双生海洋的生态需要精细调节——既要允许创新,又要防止失衡。我们需要更多的监测设备和‘海洋园丁’。特别需要能同时在水中和陆地工作的两栖型连接者。”
李慕翻看资料:“守护者队伍中有十二名符合条件的成员,可以暂时调派。另外,我们可以从沿海节点招募志愿者,提供快速培训。”
协调后决定:抽调八名守护者支持海洋项目,同时在三个沿海节点开设海洋园丁培训班。
会议按议程进行。每个节点都有自己的成就和需求:有的解决了技术问题但面临资源短缺,有的资源丰富但缺乏组织能力,有的文化繁荣但科技落后。花园网络的真正价值显现出来——不是统一管理,是协调互补。
小七负责记录和整合这些信息。她注意到一个模式:大多数节点春季最迫切的需求不是物质资源,是“连接”——与其他节点的知识共享、经验交流、人才流动。这验证了她的想法:花园进入了一个新阶段,从生存建设转向深度连接和知识创造。
下午的议题转向重点项目。今年有三个主要项目需要规划:播种者方舟的继续修复、花园网络的技术升级、以及“星际观测站”的筹建。
方舟项目由艾欧斯远程报告。播种者代表的光影出现在会议厅中央,虽然经过调整适应人类视觉,但仍有一种非人的优雅。
“感谢花园冬季的支持,”艾欧斯说,“导航系统修复进度达到百分之三十七。春季,我们需要两样东西:更多的高纯度晶体,以及...接触阳光。”
“阳光?”有代表疑问。
“不是普通阳光,是特定波段的太阳辐射,用于激活休眠的能量核心。”艾欧斯解释,“我们需要在地表建造一个集光装置,将阳光引导到地下方舟。但这可能影响当地生态。”
经过讨论,决定在方舟上方建造一个可调节的集光阵列,既满足方舟需求,又通过镜面设计最小化对地面生态的影响。陆明的效率社区主动承接了这个工程——他们的精密制造能力适合这种任务。
花园网络升级由夜瞳提出:“当前网络基于母树和印记共鸣,覆盖范围有限,延迟问题在远距离节点间明显。我设计了一个分层网络方案:母树作为核心层,区域性节点作为中间层,本地连接者作为边缘层。需要升级各地节点的通讯设备,并建立三个新的区域性枢纽。”
这个工程庞大,需要大量资源和协调。经过激烈但有序的辩论,议会决定分阶段实施:今年春季先升级十个关键节点,建立第一个区域性枢纽(选址在中部平原),评估效果后再推进。
最引人关注的是“星际观测站”项目。这是吴老和启明联合提出的,目的是系统监测星空,寻找其他文明的迹象,同时研究宇宙环境对花园的可能影响。
“根据播种者的知识,”吴老解释,“宇宙中文明相遇的概率比我们想象的高。但大多数相遇发生在文明达到‘聆听阶段’之后——也就是能够有意识地观察星空并理解观察到的信息。花园正在接近这个阶段。”
启明补充:“观测站不仅可以寻找外部文明,还可以研究太阳活动、近地天体、宇宙辐射等,这些都会影响花园的长期发展。知识本身就是力量。”
项目得到广泛支持,但面临选址问题:观测站需要远离光污染和电磁干扰,但又不能太偏远以至于难以维护和安全。经过多方比较,选址定在北方的一座高山顶部,那里视野开阔,人口稀少,且有旧时代的天文台遗址可以利用。
“我提议将这个项目与教育结合,”小七发言,“让观测站也成为学习中心,培训年轻人天文和物理知识。也许下一代园丁中,会出现‘星空园丁’。”
这个建议获得掌声。项目正式命名为“星花园观测站”,兼具科研和教育功能。
会议第三天,讨论转向一个更根本的问题:花园的长期目标是什么?
这个问题由一群年轻连接者提出,他们是花园网络成长起来的第一代,没有经历过病毒爆发的早期创伤,对花园的未来有不同想象。
“我们的父母和老师总在谈论生存、平衡、治愈,”一个约莫二十岁的人类青年说,他叫晨星,是星星的哥哥,“这些都重要,但花园只是关于这些吗?我们想要...更多。想要创造新事物,想要探索未知,想要让生命不仅存活,而且繁荣,而且精彩。”
一个年轻变异体女孩补充,她的翅膀已经发育完整,可以短距离飞行:“我梦想有一天,花园能够飞翔——不是比喻,是真的。不是逃离地球,是扩展我们的家园到天空,到海洋深处,甚至到其他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