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刺激方案执行的第二天,秦风把林默带到了机库。
不是训练场那种干净整洁的场地,而是机库里最乱、最吵、最充满机油和金属味道的核心维修区。这里堆满了待修的设备和零件,杰克带着几个技术员正围着一台引擎骂骂咧咧,焊枪的火花噼里啪啦乱溅。
林默的轮椅推进来的时候,杰克头都没抬:“谁啊?没看老子正忙着呢!这破引擎再修不好老子就……”
他转过头,看见是林默,后半截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老大?”杰克摘下护目镜,脸上还沾着油污,“你怎么来了?这地方又脏又吵的,老周不是说你要静养吗?”
“我带他来的。”秦风说,“让他看看熟悉的地方。”
杰克愣了几秒,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对对对!老大你以前可没少往我这儿跑!记得不?诺亚方舟时期,你那把特制狙击枪的导轨就是我给你焊的!还有雷峰那条老腿的初版原型,也是在这儿敲出来的!”
他越说越激动,拉着林默的轮椅就往里走:“来来来,你看这个——这是我新搞的能量耦合器,用了月球‘源矿’的碎片做核心,效率比传统型号高了百分之四十!虽然还不稳定,但我跟你说……”
杰克滔滔不绝地讲着技术细节,完全没管林默能不能听懂。林默安静地听着,目光扫过机库里那些熟悉的设备、工具、还有墙上乱七八糟的涂鸦和公式。
突然,他抬起手,指了指墙角一个不起眼的工具箱:“……那个箱子……以前……是我的?”
杰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个很旧的金属工具箱,漆都掉得差不多了,但箱盖上用白色油漆歪歪扭扭地写了个“林”字。
“对啊!”杰克一拍大腿,“老大你这都记得?这箱子还是从诺亚方舟带出来的呢!你以前总把枪械保养工具放这儿,后来用不着了,就一直扔我这儿吃灰。”
他跑过去把箱子拖过来,打开。里面果然是一整套保养工具,擦得锃亮,摆放得整整齐齐。
林默伸手拿起一把螺丝刀。很普通的工具,但他握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很久。
“……这个……”他低声说,“……用来……调过……雷峰的……腿。”
“没错!”杰克眼睛亮了,“雷峰那条老腿第一批次的关节老是卡壳,就是你用这把螺丝刀调的!调了三次才调好,雷峰那小子还嫌你手重,疼得嗷嗷叫!”
林默没说话,只是把螺丝刀握在手里,手指摩挲着刀柄上磨损的痕迹。那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触碰一段尘封的记忆。
秦风在旁边看着,心里有点发酸。他没打扰,只是安静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林默把螺丝刀放回工具箱,合上箱盖。他抬起头,看向机库深处那些正在维修的设备,目光有些茫然。
“……我以前……经常来这儿?”他问。
“何止经常!”杰克又打开了话匣子,“你简直就是我这儿半个主人!有时候半夜三更睡不着,就跑来帮我打下手。我记得有一次修通讯阵列,咱俩熬了三个通宵,最后完工的时候你累得直接趴在操作台上睡着了,口水流了一键盘……”
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因为看见林默脸上,出现了一种很陌生的表情——不是茫然,不是困惑,而是一种……怀念?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杰克确定自己没看错。
“老大……”杰克的声音低了下来,“你……想起什么了?”
林默摇摇头:“……没有具体的……画面。但是……”他顿了顿,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感觉。这里的味道……声音……温度……都……很熟悉。”
“那就对了!”杰克咧嘴笑了,“感觉比画面重要!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那天在机库待了一个小时,虽然林默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看着听着,但回去的路上,秦风注意到他的状态明显放松了一些——不是身体上的放松,是精神上的。
“有效果。”秦风在当天的总结会上说,“虽然记忆没有直接恢复,但熟悉的环境确实能引发积极的情感反应。脑波数据显示,他在机库时的情绪波动模式,更接近正常状态。”
苏婉点头:“那就继续。下一个地点……训练场怎么样?不是现在这个,是诺亚方舟时期的老训练场。基地重建的时候,我让杰克按原样复制了一个,就在地下三层。”
“那个训练场?”雷峰眼睛一亮,“对对对!老大在那儿可没少收拾我!我记得有一次对练,我一脚踹空把自己摔了个狗吃屎,老大站在旁边看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动作太花哨,实用才是王道’……”
他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妈的,那时候真年轻啊。”
计划就这么定了。第三天,林默被带到了地下三层的复刻训练场。
这里和上面的现代化训练场完全不同——场地更小,设备更旧,墙上还能看到诺亚方舟时期的标识和涂鸦。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霉味,像是时间在这里凝固了。
雷峰今天特意穿了以前的旧作训服,虽然有点紧,但好歹套上了。他站在场地中央,看着林默被推进来,咧着嘴笑:“老大,欢迎回家。”
林默的目光扫过训练场的每一个角落。墙上那些斑驳的涂鸦,地上那些陈旧的训练器材,还有角落里那个锈迹斑斑的沙袋——一切都那么陌生,又那么……似曾相识。
“这里……”他低声说,“……我来过。”
“何止来过!”雷峰走过来,拍了拍那个沙袋,“看见没?这个沙袋还是你当年亲自挂上去的。你说沙袋不能太新,太新了打起来没手感。这个沙袋陪了咱们好几年,最后被杰克那小子拆了做零件了,这个是复制品。”
林默的视线落在沙袋上。沙袋很旧,上面布满了拳印和脚印,有些地方的皮革都开裂了,露出里面的填充物。
他突然抬起手,示意扶着他的队员松开。
“老大?”雷峰愣了一下。
林默没说话,只是扶着轮椅扶手,慢慢站起来。他的腿还有些发抖,但站得很稳。他走到沙袋前,抬起手,很慢地,很轻地,按在沙袋那些陈旧的拳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