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的春天,在几场酣畅淋漓的春雨浇灌下,彻底走向了繁盛。山野间的绿意浓得化不开,各种树木的叶子舒展开来,层层叠叠,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野花烂漫到了极致,紫的、黄的、粉的、白的,如同打翻的调色盘,铺满了山坡谷地。
空气温暖而湿润,混合着泥土、青草和浓郁花香的甜腻气息,吸一口都让人觉得微醺。蝉声尚未响起,但鸟鸣愈发稠密欢快,蜂蝶忙碌的身影几乎织成了网。
午后的阳光已有了些许力度,透过繁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明亮而滚烫的光斑。夜晚则依旧凉爽,需盖薄被,蛙声虫鸣此起彼伏,演奏着夏日前奏的序曲。
“听松居”完全沉浸在这片蓬勃的生机之中。庭院里的花卉开到了最盛,月季、蔷薇爬满了篱笆,碗口大的花朵娇艳欲滴,香气袭人。
李婉怡开辟的小菜园里,蔬菜长势旺盛,绿油油一片。整个山居静谧安宁,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鸣,时光在这里仿佛被拉长,流淌得缓慢而深沉。
沈屿的生活重心,在这段日子里,变得异常纯粹和专注。他就待在听松居,哪里也不去。外界的一切喧嚣、远方的风景、甚至艺术圈的动向,似乎都与他隔绝了。
他的整个世界,缩小成了这座山居,以及山居里那个正在孕育新生命的最重要的人。
他每日的生活规律得近乎刻板:清晨陪同王曼丽在庭院散步;上午处理必要的事务或阅读;午后,若王曼丽休息,他会在画室作画;傍晚再次陪她散步;晚上则一起看看书、聊聊天,早早安歇。
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和邀约,手机也常常处于静音状态,仿佛一位虔诚的隐修者,守护着生命最初的神圣与宁静。
除了沈屿和李婉怡无微不至的照顾,王曼丽的父母也在这段时间,从外地赶来看过她一次。两位老人见到女儿气色红润、被照顾得妥帖周到,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他们叮嘱她要好好养身体,不要太劳累,言语间充满了关切和喜悦。王曼丽的母亲更是拉着李婉怡的手,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婆媳关系、亲家关系都十分融洽。
短暂的相聚后,老两口便放心地离开了,将女儿完全托付给了这个让她幸福安稳的家。
除此之外,这段时间,还发生了一件对沈屿而言,情感上颇为复杂、却又似乎相隔遥远的事情。
李婉怡的父亲,也就是沈屿名义上的外公,那位因循守旧、却也因为固执己见与沈屿,甚至与李婉怡关系有些不睦的老人,在缠绵病榻一个冬天后,终于在这个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与世长辞。
消息传来时,李婉怡正在厨房为王曼丽炖汤。接到电话,她沉默了很久,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悲伤,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和物是人非的苍凉。
她放下电话,对沈屿和王曼丽简单说了情况,然后便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城里的李家老宅,去操持一下他的身后事。
沈屿并没有去参加葬礼。于情于理,他似乎都应该露面,毕竟有着一层血缘关系。但沈屿的态度很明确,他对那个家庭早已没有任何情感牵连,那位“外公”在他的人生中,也从未扮演过温暖的角色。
他去,不过是徒增尴尬,或许还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关注和议论。他尊重母亲的选择,也理解她需要去履行作为女儿的最后责任,但他自己,选择留在“听松居”,守护此刻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李婉怡对此也表示理解,没有强求。她独自回去待了几天,处理完丧事便回来了。
回来后,她似乎更沉默了一些,但也更踏实了,仿佛了结了一桩沉重的心事,将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了“听松居”这个新的、充满希望的家庭中。生命的逝去与新生,在这个春天,形成了某种意味深长的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