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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此信不通阳间(1 / 2)

那雾气起得诡异。

不是从岸边弥漫开,而是从河底最深、最暗的地方,一丝丝、一缕缕,像有生命的触手,悄无声息地钻出来。

它们贴着水面蔓延,越聚越多,越聚越浓,翻滚着,纠缠着,很快将整段河道都笼罩在一片迷蒙的、不祥的白茫茫里。

月光被雾气阻隔,变得昏暗、扭曲。

牧尘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在死寂的夜里咚咚作响,震得他耳膜发疼。

他不自觉地往前倾身,双手死死抠住了身下冰冷的石头边缘。

浓雾的正中央,河水开始不安地涌动。

不是波浪,是那种水底有什么巨大东西要出来的、沉闷的翻滚。黑水向上拱起,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漩涡。

然后,一只手,从漩涡的中心,缓缓地、破水而出。

那是一只女人的手,苍白,纤细,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河泥。湿透的月白色衣袖紧紧贴着小臂。

接着是另一只手。手臂。肩膀。湿漉漉的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

苏婉,就这样,从她沉没了百年的河底,一步一步,“走”了上来。

她的双脚悬在翻涌的黑水之上,周身笼罩着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白雾。

河水浸透的衣裙沉重地向下坠着,不断有细小的水珠从发梢、袖口滴落,坠入下方无形的虚空,发出“嗒……嗒……”轻微却清晰的声响,在绝对的寂静里,像某种倒计时的秒针。

她低着头,双手紧紧抱在胸前——怀里,正死死攥着那封傍晚才被送走的、第八封信。

牧尘看见,她的肩膀在抖。

不是害怕的颤抖,也不是寒冷的颤抖。

那是一种从骨头缝里、从灵魂最深处迸发出来的、剧烈的、无法控制的痉挛!像有一把看不见的锯子,正在她身体里来回拉拽,要将她这具由执念凝聚的身形重新锯碎!

她攥着信纸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脆弱的纸页里。

信纸在她怀里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的“咯吱”声。

一百二十年。

冰冷的河底。黑暗。窒息。无休止的等待。

每一天,意识都在被孤独和绝望啃噬。唯一的光,就是怀里这封写好了却送不出去的信,和信那头那个叫“砚青”的名字。

这根刺穿无尽黑暗的针,这根溺水者最后的稻草——

现在,被人拿起来,递给了另一个不相干的人。

然后告诉她:拿错了。

“嗬……”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破损风箱漏出的气音,从苏婉乌青的、微微开合的嘴唇间挤了出来。

她猛地抬起了头!

月光穿透稀薄了些的雾气,照在她脸上。

那张脸!

牧尘的呼吸骤然停止。

那不是他之前“看见”的、带着哀愁的苍白。而是一种死寂的、泛着水底青苔般灰败的惨白。眼眶深陷,眼窝里,两团幽绿得瘆人的光,像是墓地里飘荡的磷火,正疯狂地、无声地燃烧着!

那里面没有泪,没有哀伤。

只有一种信念被彻底砸碎后,碎片扎进灵魂每个角落迸发出的——癫狂!

一百二十年的等待,一百二十年的冰冷,一百二十年的坚持……像个天大的、恶毒的笑话!

“错……了……”

她嘴唇哆嗦着,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嘶哑,像是两片生锈的铁皮在互相刮擦。

“错……了……”

她重复着,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如同夜枭被掐住脖子时发出的惨嚎,裹挟着河底沉淀了百年的阴寒和怨气,在浓雾笼罩的河面上轰然炸开!

“我等了……一百二十年!!”

“在这么冷……这么黑的河底……等了……一百二十年啊!!”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凸起来,那张灰败的脸因为极致的情绪扭曲得近乎狰狞。

她猛地将怀里紧攥的信举到眼前,双臂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她死死瞪着那封信,眼神像是要将它烧穿、嚼碎!

长啸过后,是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只有黑水缓缓回落、漩涡平息的汩汩声。

苏婉缓缓放下手臂,低着头,再次看向手中的信。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撕毁。

她周身翻滚的浓雾和沸腾的黑水,仿佛也随着她这个低头的动作,诡异地静止、沉淀了一瞬。

然后,牧尘看见了——

那只苍白、纤细、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河泥的手,抬了起来。

她的食指,以一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的、微微颤抖的姿势,极其缓慢地,拂过信纸上那些娟秀却已褪色的字迹。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指腹下触碰的不是冰冷的纸,而是某个鲜活温暖的旧梦,是那个坐在油灯下、怀着最后一丝渺茫希望提笔的“苏婉”,所留下的、最后的体温和心跳。

这个细微到几乎会被忽略的动作,比之前任何山崩海啸般的嘶吼和怨毒的凝视,都更让牧尘心头发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它像一把钝刀子,无声地割开了那层由百年怨恨和疯狂凝结的恐怖外壳,露出了底下最核心、也最脆弱的东西——那封信,以及写信时所寄托的全部情感,依然是她这缕残魂存在的唯一意义,是她宁愿沉沦百年也不肯放手的、最后的“人”性。

那短暂的、虚幻的“温柔”,只持续了不到三次心跳的时间。

然后,更深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绝望,像涨潮的黑色冰海,瞬间漫了上来,将那一点微弱的光彻底淹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