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错信(2 / 2)

说完,他也没等回应,赤着脚,踩过滚烫的地面,一步一步,走进了那片白花花的日光里。

小小的背影被光吞掉,很快缩成一个晃动的黑点。

程大夫和李国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那孩子身上,没有半点“事情办成了”的松快,只有一种更深的、更沉的……像是亲手砸碎了什么珍贵东西的、无措的沉重。

那一夜,牧尘像是躺在钉板上。

炕席粗粝,硌得他后背生疼。屋里闷热,可他手脚冰凉。眼睛闭着,脑子里却像走马灯,一会儿是苏婉站在河中央苍白的脸,一会儿是李国强拍着油纸包爽朗的笑,一会儿又是那封去不复返的信……最后,所有画面都搅在一起,变成一片混沌的、无声的黑暗。

三更梆子响过很久了。

他忽然睁开眼,胸腔里那股空落落的憋闷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消散,反而像发酵的面团,越胀越大,顶得他喘不上气。

他猛地坐起身,动作太急,带起一阵凉风。月光从破窗棂漏进来,在地上投出几道惨白的光栅,像牢笼的栏杆。

他低头,又一次把手按在胸口——那里依旧只有碎片的温热,没有信的冰凉。可那股“错了”的感觉,却像藤蔓一样缠紧了心脏,越收越紧。

不能再躺下去了。

他掀开薄被,赤脚踩在地上。砖地沁着夜里的凉气,从脚底板直窜上来。他踮着脚尖,像只夜行的猫,悄无声息地拉开屋门。

“吱呀——”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僵在门口,屏住呼吸,等了几息。里屋传来程大夫平缓的鼾声,才小心翼翼地挤出去,反手带上门。

月光泼了一地,白惨惨的。

村子睡着了,黑黢黢的屋舍像一块块巨大的、沉默的墓碑。只有远处的月牙河,在月光下泛着一线幽幽的、冰冷的鳞光。

他朝着那线光走去。

脚下的土路有些硌脚,碎石子、草梗,他都感觉不到。风从河那边吹来,带着水腥气和夜露的寒,吹得他单薄的衣衫贴紧了身子,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走到河边时,露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裤脚。他在岸边找了块稍微平整的石头坐下,抱起膝盖,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河水。

河水黑沉沉的,流淌得极其缓慢,几乎看不出动静。月亮倒映在水里,被水波揉碎了,变成一片晃动的、破碎的银屑。

偶尔有鱼“啪”地跃出水面,溅起一点转瞬即逝的水花,更衬得四下里死寂。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月亮从东边的树梢挪到了中天,又悄悄开始西斜。

牧尘的脚麻了,身子也有些僵。他动了动,正要换个姿势——

忽然,他全身的汗毛,“唰”地一下,全竖了起来!

不是风,不是冷。

是一种更直接的、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同时抵住他皮肤的感觉!

他猛地绷直身体,眼睛死死盯向河心。

那里,河水依旧黑沉。但是……河面上,毫无征兆地,浮起了一层乳白色的、极淡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