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吧。程大夫是好人,孩子在那边……也安稳。”
她没看向志学,眼睛死死盯着锅里那点剩粥。粥在锅底凝了层薄薄的膜,被她盯得好像要烧出洞来。她怕一抬头,眼眶里那点热乎气儿就要藏不住。
就在这时,牧晨突然“哐当”一声把筷子摔在桌上。
孩子眼圈瞬间红了,眼泪“吧嗒”就掉了下来,砸在桌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我不要!”他嗓子尖得像被掐住了,“我要哥哥!我每天都数日子……都数了半个月了!”他抬起手,手背上还沾着刚才写作业的铅笔灰,“哥哥怎么还不回来?他是不是……是不是不要我了?”
张秀脑子里那根绷了太久的弦,“啪”地断了。
摆摊时被城管刁难、被同行挤兑的憋屈;向志学厂里那些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流言;每天睁眼就是钱、闭眼还是钱的累;还有……还有那个她不敢细想的,远在村里的孩子。
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混着牧晨的哭声,一股脑冲上来,冲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啪”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哐啷响:
“哭什么哭!”声音又尖又厉,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是他自己愿意留在乡下的!他要是想你,怎么不跟奶奶说要回来?他怎么不……”
“张秀!”向志学猛地吼出声。
他眼睛瞪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他没想到,打死也没想到,张秀能说出这种话。这话像把钝刀子,不光扎孩子,也扎他自己。
他转过头想去哄牧晨,手刚伸出去,却顿住了。
牧晨不哭了。
孩子就站在那里,眼泪还挂在脸蛋上,可眼神空茫茫的。他看看张秀,又看看向志学,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直得有点僵硬。
“妈妈说……”他声音很轻,轻得像飘,“哥哥……不想我?”
张秀脑子里“嗡”地一声。
她看见牧晨那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掏了一把,五脏六腑都挪了位。
她手指死死攥着围裙角,粗布布料在手心里拧成了疙瘩。她想说“不是”,想说“妈妈胡说的”,可嗓子眼像被棉花堵死了,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最后,她硬邦邦地甩出一句:
“吃饭!菜都凉了!”
说完低下头,把脸几乎埋进碗里,扒饭扒得又快又急,米粒粘在嘴角都顾不上擦。
眼眶里那点热乎气终于憋不住,化成水珠子,直往碗里砸。她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儿,只有肩膀微微地、几乎看不见地颤着。
桌上一片死寂。
只有筷子偶尔碰着碗边的轻响,和窗外远远传来的、不知道谁家的电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