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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鬼唱戏,活见鬼(2 / 2)

但在那一刹那,牧尘不光听见了哭诉。眼前更猛地一黑,随即闪过几个清晰得令人心头发紧、骨头缝都冒寒气的碎片画面——

一盏如豆的油灯,火苗被漏窗的寒风吹得明明灭灭,照亮一双冻得通红、骨节都有些僵硬、却异常执着地握着毛笔的少女的手。

笔尖在粗糙的信纸上移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忽然,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未干的墨迹上,“啪”地晕开一小团模糊的湿痕——那不是雨,是泪。

紧接着,是石桥栏杆冰冷、粗糙、带着夜露湿滑的触感,死死抵着掌心。

最后,是无边无际、黑暗粘稠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没过头顶的窒息感,以及那种冷——那不是冬天的冷,是抽走所有生命热气、仿佛连魂魄都要瞬间冻僵、封存的、绝对的死寂。

画面戛然而止。

“……信……我的信……”

“……河水……好冷啊……”

一声极轻、极飘忽,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深不见底的水域最深处传来的呢喃,接在了后面:

“……砚青哥……你……到底……在哪儿啊……”

这声儿只出现了一眨眼的工夫。

短得跟错觉似的。

下一秒,战鼓声、喊杀声、风雨声、火烧着的“噼啪”声——所有那些大而乱的响动又涌了上来,把那一丝儿微弱的哭声彻底淹了。

可牧尘记住了。

在经历了无数破碎的人生、尝遍了无数种死法和憋屈之后,这是第一个……像是在专门跟他说话的声儿。

等光影终于暂时散开时,牧尘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脸白得跟纸钱似的,额头、脖子、手背,所有露在外头的皮肉,都覆着一层细密的冷汗。晨风吹过,他猛地打了个哆嗦,像是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

“尘娃!”程大夫冲过来,一把架住他。

牧尘眼神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好半天才慢慢定在程大夫脸上。他张了张嘴,想说啥,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那不是他的声儿。那是刚才某个“灵介”咽气前的那口气。

程大夫的手猛地收紧。

这一天,向家村是在一股子诡异又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劲儿里熬过去的。

戏台子拆了,戏班子天没亮就收拾铺盖卷儿走了,连工钱都没敢要全。村民们聚在祠堂前,听村长和程大夫掰扯“灵介”和“执念场”。掰扯了半天,大多数人还是听得云山雾罩,只明白了一件事:

神木那边,晚上不能去。

靠近了,会做噩梦,会看见不该看的,会……变得不像自己个儿。

恐慌像滴进清水里的墨汁,一点点化开。

有人开始收拾包袱,说要回娘家住几天;有人翻箱倒柜找出不知哪年求的护身符,挂满了门窗;更有几个老人,午后偷偷摸摸结伴上了山,去了那座早就荒了、连门都塌了半边的山神庙。

“拜拜菩萨吧。”拄着拐的王婆子叹着气,颤巍巍地往积满灰的功德箱里塞了几个硬币,“这日子……太邪性了。”

庙里没香,他们就捡了几根枯树枝,对着斑斑驳驳、漆皮都掉了的菩萨像拜了又拜。香烟缭绕(其实根本没点着),混着陈年的霉味儿和灰尘,呛得人眼发酸。

“菩萨保佑,”王婆子念念有词,“让那些东西……赶紧散了吧。”

可菩萨垂着眼,似笑非笑,闷不吭声。

日头偏西的时候,牧尘才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他坐在神木小屋的炕沿上,手里捧着一碗程大夫刚熬好的安神汤,小口小口嘬着。汤苦得他舌根发麻,但那股热乎气儿顺着喉咙滑下去,总算把骨头缝里那股寒意撵走了一些。

向奶奶坐在他对面,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想说啥,又不知道咋开口,最后只是伸出手,很轻很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程大夫在屋里踱来踱去,眉头拧成一个死疙瘩。

“这样不行。”他站定,看向牧尘,“你不能再靠近神木了。那些灵介的执念场,对普通人只是搅和,对你……是在耗你的魂儿。”

牧尘放下碗,碗底和炕桌碰出“叮”一声脆响。他摇摇头,声儿还有点沙,但很清亮:“我躲不开。”

顿了顿,他抬起手,按在自己心口:“碎片……在呼应。离得越远,它越毛躁。”

这是实话。下午他试着往村口方向走了一段,离神木越远,胸口那枚碎片就颤得越厉害,不是警示,更像是……一种焦躁的拉扯。仿佛有根看不见的绳儿,把他和神木死死拴在一块儿。

程大夫沉默了。

他知道牧尘说的是真的。神树心碎片和牧尘的血脉、和月华神木,已经形成了一个三角儿似的、又稳当又脆生的共生关系。硬掰开,后果不敢想。

窗外,最后一抹日头沉进了西山。

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厚墩墩的布,慢慢儿地盖了下来。

牧尘躺在炕上,睁着眼,瞅着屋顶的椽子在黑暗里慢慢糊成一片。

他知道,那些破碎的光影又要来了。

那些战死的,殉情的,憋屈的,祷告的……他们一辈子的遗憾、不甘、执念,会像涨潮一样涌过来,把他淹了。

而这一回,兴许……还会有那个女孩的哭声。

“信……我的信……”

“河水……好冷……”

牧尘闭上眼。

他不再挣扎。

任由那冰凉的河水,漫过口鼻。

任由那断矛,刺穿胸膛。

任由那些不属于他的悲欢生死,一遍又一遍,碾过他七岁的魂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