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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虞姬的戏台(1 / 2)

牧尘胸口像被塞了团浸水的棉花,又沉又闷。神树心碎片的温热还在,却压不住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气。

戏台汽灯的光晕在他眼里有些晃,耳边咿呀的唱腔飘忽着,总像隔了层东西。

就在这时,旁边“哗啦”一声响。

他转头,看见向奶奶手里的针线笸箩翻了。

几个线轱辘滚出来,一个撞在他脚边,晃了两圈停住。向奶奶没去捡,她的手死死攥着膝盖上的布,指节白得吓人,眼睛直勾勾盯着前面。

牧尘顺着她视线看去。

人群像被镰刀划过的麦子,歪歪扭扭分开一道口子。月光惨白,从人缝里漏进来,照亮了向建军那张蜡黄的脸。他走得很慢,左脚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走到戏台前两丈远的地方,停住了。

台上,虞姬的水袖正甩到半空。

向建军的脖子开始转动,很慢,慢得能听见颈骨发出的、细微的“咯”声。转到某个角度时,停了。

他的右手抬起来,五指先是僵着,然后一根、一根,慢慢朝里蜷,最后只有小指和无名指还直着,其余三根指头古怪地撮在一起,翘出一个生硬、颤抖、却又莫名执拗的兰花指。

全场静得能听见汽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牧尘看见前排张老三手里的旱烟袋,“嗒”一声掉在泥地上,铜烟锅磕着石头,溅起几点火星子。张老三没去捡,嘴半张着,眼睛瞪得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向婶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破风箱漏气的声音。她想站起来,腿却软得跟面条似的,身子往前一扑,差点栽倒。村长的大手从斜里伸过来,铁钳似的箍住她上臂,把她整个人往后一拽。向婶子挣扎着,手指在村长手背上抓出几道白印子。

“别动!”村长的声音压得很低,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喊不醒他!”

向老太爷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人堆前头。

老头儿拄着拐,背弓得像只虾米,眼睛眯成两条缝,死死盯着向建军那僵在半空的兰花指。

月光照着他半边脸,皱纹深得像刀刻的。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只是喉咙里滚出两声闷咳。

牧尘看见向老太爷抓着拐杖的手,指节绷得发白,手背上的青筋一鼓一鼓地跳。

“坏了。”老头儿的声音干得像晒了三天的豆荚,“上次那东西……没走干净。”

他顿了顿,拐杖头在地上重重一顿:“人躲着不见阳气,阴气就烂在骨头里了。今天这戏……是把这烂疮又勾破了。”

话没说完,台上忽然传来“咿——”一声拖得极长的唱腔。

是虞姬。她不知什么时候侧过身,目光斜斜地、若有若无地扫过台下的向建军。那眼神,哀怨得像能拧出两斤苦汁子。她水袖轻轻一抖,指尖朝着向建军的方向,虚虚一点。

就那么一点。

向建军浑身猛地一哆嗦,像是被无形的线扯了一下。

他空茫的眼睛里,倏地燃起两簇狂热又混乱的光。那不是人的眼神,是戏台上虞姬看霸王的眼神。

他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手臂张开,做出一个虚虚环抱的姿势,仿佛怀里搂着个看不见的“霸王”。

脚底下开始动了——不是走,是那种戏台上的圆场碎步,脚尖先着地,脚跟再慢慢落下,一步一顿,僵硬又执着地,朝着戏台的方向挪。

他嘴唇翕动,喉结上下滚动,第一个音就要从嗓子眼里挤出来——

“锵——!!!”

台上那面铜锣,毫无征兆地炸响了。

不是戏文里的锣鼓点,那声音又急又厉,像有人拿铁钉在脑仁上狠狠刮了一道。牧尘只觉得耳膜“嗡”地一胀,胸口像被铁锤砸中,闷得他眼前一黑。

怀里那枚神树心碎片,猛地烫了一下,像块烧红的炭。

紧接着,天地真地旋转了起来。

不是头晕。

是脚下的土地在倾斜,在扭曲。旁边的老槐树,树干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拧麻花似的,朝左边歪过去,树叶子哗啦啦响成一片,绿意在汽灯惨白的光里迅速褪成灰败的暗影。

戏台的竹架子“嘎吱嘎吱”怪叫着,开始解体,竹篾条一根根崩开,在空中划出凌乱的弧线。

周围一张张惊恐的脸,像是被水泡过的年画,五官模糊、拉长、融化,和嗑了一地的瓜子皮、翻倒的凳子、滚动的茶缸子搅在一起,全被那不断洇开的惨绿色光晕吞没。

所有的声音——向婶子压抑的哭声、村长的低吼、孩子的尖叫、锣鼓家伙的乱响——都被拉成一根根尖锐的、颤抖的线,然后“啪”一声,断了。

牧尘感觉自己从很高的地方摔了下去。

没有风,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冰冷的东西包裹着他,往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弹指一瞬,也许是一炷香。膝盖猛地撞上什么东西,坚硬、粗粝,硌得生疼。

他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暗红色的土地。土质很硬,表面结着一层薄薄的、泛着冷光的硬壳。

空气里有股味儿,像是铁锈,又像是放久了的草药根碾碎了,混着一种很淡的、说不出的腐朽的甜腥气。

他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像小刀子,扎进肺管子里。低头看自己,厚棉袄没了,身上套着一件灰扑扑的短褐,布料粗得磨皮肤,袖口还扯破了一截。

腰上挂着把木头削的短刀,粗糙得连刀柄都没磨圆,硌着胯骨。

他撑着地,想站起来,手按在暗红的土上,掌心传来一种奇异的、微微的麻痒感,像是土里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在动。

“师……师父?”他哑着嗓子喊。

旁边有人动了动。

师父就跪在他三步远的地方,身上那件体面的长衫不见了,换成一件补丁摞补丁的宽大灰布袍,袖口油亮,背上背着个藤条编的破箱子,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画了个“十”字。

他脸色苍白,正用那双给人号脉、捻惯了银针的手,撑着地面,手指深深抠进暗红的土里,指尖发白。

“尘娃子……”程大夫转过头,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惊骇,但他很快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依然有些抖,“别慌,先……先看看周围。”

牧尘爬起来,腿有些软。他看向更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