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猛地掐灭手里的烟,一股冲动让他想立刻找到向志学说明一切。可当他走到门口,手握住冰凉的门把时,那股因王德成的话而升起的顾虑又将他拉了回来——寒了老同志们的心。
他颓然跌坐进沙发,抓起桌上半冷的茶水猛灌一口。再等等,他对自己说,声音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显得虚弱不堪,等风头过去,等一个更万无一失的时机……
自此,陈海陷入了一种自我折磨的循环。愧疚像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脏,每一次在厂区远远瞥见向志学那略显孤独却依旧挺直的背影,他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视线。
向志学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疏远。他本就不是善于钻营的性格,厂长既然,他也不能因为自己受委屈这点去麻烦领导。
工具箱的锁会莫名其妙坏掉,里面的精密工具会沾上难以清理的油污;他下达的工艺参数,到了流水线上总会被有意无意地。责任,像滑手的泥鳅,最终总能绕回到他的头上。
走吧!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叫嚣,蛟龙困于浅滩,反遭鱼虾戏弄!你的手艺,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安身立命!
但紧接着,一个更沉重的声音压到了一切:不能走!此刻转身,便是默认了所有污水!为了秀儿不再被人指指点点,为了晨晨能挺起胸膛说他爸爸是个清白的人,我也绝不能这么灰溜溜地逃走!
就在向志学在厂内苦苦支撑之时,新的危机已经从厂外悄然逼近。
王彩凤在一次闲逛中,敏锐地发现了在小巷深处摆摊的张秀。她看见张秀守着一辆破旧手推车,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货物,偶尔露出局促却真诚的笑容。
王彩凤嘴角本能地撇起,但随即改变了主意——当面奚落哪有把这场景变成一把软刀子,慢慢割向向志学的咽喉来得痛快?
她立即找到了表叔王德成。表叔!了不得的消息!王彩凤添油加醋地把张秀摆摊的事说了一遍,光天化日之下做小买卖,跟旧社会的摊贩有啥区别?我看他们向家,根子上就跟咱们工人阶级不是一条心!
王德成听着,镜片后的眼睛越来越亮,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在这个私人做生意刚刚兴起、多数人观念还停留在铁饭碗至上的年代,这确实是个绝佳的攻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