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多,夕阳把厂区的红砖墙染成了暖金色。陈海在厂长办公室里已经独自坐了一个多小时,面前的烟灰缸里堆了七八个烟头,整个房间弥漫着浓重的烟味。
这一整天,他听着车间里那些针对向志学的风言风语,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作为一厂之长,他比谁都清楚向志学的价值——自从这位技术能手来了之后,厂里的成品率提升了将近二十个百分点。
可他也明白,要是现在站出来说破真相,就等于承认自己当初要了心眼,这让他这个厂长的脸往哪搁?
陈海想起三个月前,厂里接到那批紧急订单时的窘境。当时全厂上下都指望着这笔订单过年,可技术难题始终无法突破。他不得已才利用了向志学报恩的心理,隐瞒了图纸的真实用途。
这件事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每次看到向志学认真工作的样子,他就感到一阵愧疚。
厂长,技术科的王副科长找您。门外传来秘书的声音。
陈海掐灭手中的烟:让他进来。
王德成推门而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厂长,车间里的议论您都听说了吧?不是我要说向工的不是,可他毕竟动过原厂的图纸,这事传出去对咱们厂的声音影响太坏了。
陈海看着王德成,心里跟明镜似的。他记得很清楚,半年前局里领导来考察时,还特意问过技术科长人选的事。
王德成见厂长沉默,心里更加笃定。他太了解陈海了——这个厂长最看重面子,最怕担责任。只要把向志学的问题往上引,陈海肯定不敢轻易表态。他盘算着,只要把向志学挤走,技术科科长的位置就非他莫属了。他都等了这么多年,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
德成啊,陈海斟酌着用词,向工的技术水平,大家有目共睹……
技术好是一回事,人品是另一回事。王德成打断他,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厂长,咱们厂的技术科长,不光要技术过硬,更得德才兼备啊。现在外面都在传,说他是被原厂赶出来的,身上不干净。咱们要是重用这样的人,怕寒了老同志们的心哪!
这句话像根针,扎在了陈海的心上。他想起上个月局里开会时,领导还特意提到要大胆使用像向志学这样的专业人才。可要是现在提拔向志学,王德成这些老同志会怎么想?厂里会不会有人说他卸磨杀驴?
送走王德成后,陈海又在办公室里踱了半个小时的步。窗外的夕阳渐渐西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