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崤函古道骨(2 / 2)

秃鹫和野狗在队伍不远处的丘陵上徘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啼叫和低吠,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直娘贼!这鸟路!”程咬金忍不住啐了一口,抹了把脸上的泥点子,他皮糙肉厚,尚且觉得难受,更遑论那些普通兵卒和百姓。

张清则沉默地控着马,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他的枪囊挂在马侧,里面那些特制的石子,在这种环境下,似乎也失去了用武之地,只剩下一种无言的沉重。

天色渐晚,寒风骤起,裹挟着尚未散尽的冬日凛冽,刮在脸上如同小刀。队伍在一片相对背风的山谷洼地停了下来,准备过夜。

所谓的宿营,毫无秩序可言。兵士们依仗武力,抢占着相对干燥、背风的位置,将百姓驱赶到更潮湿、更寒冷的外围。

没有人组织搭建像样的营帐,大多数人只是胡乱找块稍微平整点的地方,蜷缩下来,捡拾些湿漉漉的树枝,试图升起篝火。

然而,燃料难寻,即便升起火,也被寒风轻易吹得明灭不定,根本无法带来多少暖意。

邓安下令麾下兵卒圈出一小块地方,勉强立起了几顶简陋的军帐。

他没有去抢占更好的位置,也没有像某些西凉将校那样,征用百姓中稍有姿色的女子“暖帐”。

他只是沉默地坐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接过张清递来的、硬得能硌掉牙的粗麦饼和一小块咸涩的肉干,就着皮囊里冰冷的饮水,机械地咀嚼着。

食物的味道几乎无法分辨,只有填塞胃囊的本能。

夜风呼啸,带来远处百姓压抑的哭泣声、孩童因饥饿和寒冷发出的微弱啼哭,以及更远处,不知是狼嚎还是野狗争食尸体的吠叫。

程咬金凑到火堆旁,试图将饼烤软些,却差点把饼掉进火里,骂骂咧咧地捞起来,胡乱拍打几下便塞进嘴里。

张清则靠坐在帐篷旁,小心地擦拭着他的枪和石子,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借此来屏蔽这周遭无尽的苦难。

邓安抬头望去,没有洛阳冲天的火光映照,夜空是纯粹的墨黑,繁星点点,冰冷地俯瞰着大地上这场缓慢移动的悲剧。

呵气成雾,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泥土和死亡的气息。

他紧了紧身上不算厚实的披风,感觉寒意如同细密的针,无孔不入地钻进甲胄的缝隙,渗透进早已麻木的肌肤,直抵内心深处。

这一天,只是开始。

前方,还有更漫长的路,更险峻的关隘,以及深不见底的人心算计。

他闭上眼,洛阳血夜那粘稠的触感和眼前这炼狱般的迁徙路重叠在一起,让他的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一下,沉重地跳动着,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与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