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崤函古道骨(1 / 2)

时间如水,浑浑噩噩间,已是初平元年三月初。

洛阳的冲天火光和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仿佛已成为一场遥远而狰狞的噩梦,却又如同附骨之疽,时刻缠绕在记忆深处,提醒着邓安那无法洗刷的参与与罪责。

一个多月的扫尾、清点、交割,在无尽的压抑和麻木中终于完结。

当最后一车“缴获”的物资登记造册,封存待运后,邓安接到了随同后续部队西行长安的命令。

他终于要离开这片吞噬了无数性命、焚毁了百年繁华的焦土废墟。

没有告别,也没有丝毫留恋。

邓安带着张清、程咬金,以及麾下仅存的、相对还算听话接触较多的一些老底子兵卒,汇入了西迁队伍的末尾,踏上了那条用血泪和尸骨铺就的崤函古道。

仅仅离开洛阳城不过数十里,所谓的“官道”便已露出了它狰狞的真容。

冬末春初的冻土在反复的车辙碾压和无数脚步践踏下,化为深可及踝的泥泞。

泥浆是浑浊的,泛着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仿佛浸透了沿途倒毙者的血液。

车辆深陷其中,往往需要数人乃至十数人推搡拉扯,伴随着车轴的呻吟和驭手的咒骂,才能勉强前行一步。

骡马喘着粗重的白气,口鼻旁挂着黏浊的泡沫,不时有体力不支的牲口哀鸣一声倒下,便再也站不起来,迅速被后来者踏成肉泥。

邓安骑在战马上,这是他第一次经历如此长时间、长距离的骑马行军。

一天下来,饶是他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骑术天赋,也只觉得浑身骨架都要被颠散了。

大腿内侧早已被粗糙的马鞍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与冰冷的铁质马镫摩擦,每一次抬腿都牵扯着神经。

腰背更是酸麻僵硬,仿佛不属于自己。

这远非后世汽车那种包裹与减震的便利可比,这是最原始、最粗暴的肉体与牲口、与道路的对抗。

道路两侧,景象更为凄惨。

被驱赶的百姓队伍绵延不绝,如同一条濒死的巨蟒,在泥泞中缓慢蠕动。啼饥号寒之声不绝于耳。倒毙的尸体随处可见,大多衣衫褴褛,骨瘦如柴。无人掩埋,也无人过问。

起初还有亲属哭泣着试图拖拽,到后来,麻木的人们只是沉默地、机械地绕过那些逐渐肿胀、发臭的障碍,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