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领使团的马蹄声彻底消失在林径尽头,农庄内紧绷的气氛却并未随之消散,反而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加凝重、更具实感的压力。
五十金币的勒索,详尽无遗的报备要求,随时可能降临的“检查”……贵族领主的獠牙已经毫不掩饰地露了出来。这不再是试探性的窥探,而是正式宣告:这片土地及其上的一切,都处于领主的权柄之下,予取予求。
林越站在主屋门口,望着使团离去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熟悉他的人能从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看到冰封的湖面下汹涌的暗流。
“老板……”雷姆走上前,声音低沉,“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五十金币只是开始。那个税务官格拉汉姆,在镇上名声很臭,雁过拔毛,而且……据说是黑荆棘商会的半个合伙人。”
“我知道。”林越转身,目光扫过聚集过来的众人,“所以,我们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后,要么我们被打上‘不合作’甚至‘威胁领地安全’的标签,被合法地清理掉;要么,我们就得让他们觉得,我们‘值得’用另一种方式对待。”
“另一种方式?”古力克眨巴着眼睛,“老板,你是说……贿赂?还是……”
“是价值,古力克。是让他们觉得,强硬吞下我们,可能会崩掉几颗牙;而留着我们,持续‘合作’,能给他们带来更长远的、更大的利益。”林越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要让他们看到,农庄不仅能产出‘抗魔麦种’和‘宁神花草’,还有更大的潜力,但这些潜力的挖掘,需要农庄的‘稳定’和‘自主’——至少是表面上的。”
艾莉娅若有所思:“就像……展示一件珍贵但易碎的瓷器?让他们想拿,又怕不小心打碎?”
“差不多这个意思。”林越点头,“但前提是,我们自己不能真的只是一碰就碎的瓷器。我们必须有让他们忌惮的东西。雷姆的防御、古力克的奇械、你的自然亲和与魔植知识,还有……”他顿了顿,“农庄
他看向古力克:“‘窥视之眼’准备好了吗?”
“马上!科尔已经去牵马了!”古力克立刻跑回他的小棚子,片刻后拿着一个用皮革包裹的、只有拳头大小的装置出来,“轻便追踪型!导光晶丝换成了更长的,控制板简化,用单块低耗水晶驱动,有效距离大概两公里,影像会模糊点,但跟踪够用了!”
科尔已经牵着一匹较为健壮的驮马过来。古力克快速将装置固定在马鞍一侧,调整好角度,教给科尔简单的操作方法:“看着这个水晶片,如果他们停下或者拐弯,你就停下来,找个隐蔽地方观察,别跟太近!主要看他们是直接北上回灰岩堡,还是去磐石镇,或者……在附近林子有没有接应的人!”
“明白!”科尔翻身上马,他是个老练的猎人,跟踪和潜伏是看家本领。
“小心点,安全第一,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撤回。”林越叮嘱。
科尔点点头,一夹马腹,驮马小跑着,顺着使团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接下来,”林越看向剩下的人,“分头行动。雷姆,你带巴德,按照我们之前商定的‘防御升级方案’,开始施工。优先加固主屋和核心区围墙,增设几处隐蔽的射击孔和观察点。材料用我们从那边带回来的钢丝网和加固角铁,结合本地木材和石块。外观要尽量普通,但内部结构要结实。”
“是!”雷姆立刻领着巴德去仓库取材料。
“艾莉娅,古井修复后的效果需要量化。你负责测量并记录:不同浓度古井水浇灌下,小麦和吸能藤蔓的生长速度、抗魔性、能量吸收转化效率的变化。同时,尝试用新井水调配更强效的‘促生膏’和‘净化药剂’,哪怕只是雏形。这些数据和实物,在税务官评估时,会是我们谈判的筹码。”
“好的,我这就开始。”艾莉娅转身走向核心区,步伐轻盈但坚定。
“古力克,”林越看向地精工程师,“你的任务最重要,也最复杂。我需要你利用现有的材料,尽快做出几样东西。”
古力克挺起胸膛,绿眼睛里燃烧着斗志:“老板您说!”
“第一,改进型‘窥视之眼’至少要再做两个,要求更隐蔽,能耗更低,能长时间潜伏监视农庄主要入口和外围关键路径。最好能实现远程能量感应触发启动,减少被发现的可能。”
“这个不难!我可以用吸能藤蔓汁液处理过的植物纤维做伪装外壳,再用微型的、带延时触发机关的魔力水晶供能!”古力克立刻有了思路。
“第二,设计并制造几个‘演示用’的‘奥术奇械’小玩意儿。”林越目光微闪,“不需要多大威力,但要看起来精巧、实用,最好能和农庄的‘特产’结合。比如……一个能利用微弱净化能量自动驱赶小型害虫的‘守护灯’,或者一个能检测土壤魔气浓度并简易显示的‘探针’。要让人一看就觉得有技术含量,有潜在价值,但又不至于高深到让人起贪心到不顾一切。”
古力克挠了挠头:“演示用的……精巧实用……还要和特产结合……我想想……有了!我可以把之前报废的谐振发生器的部分稳定回路拆下来,缩小简化,配合一小块苔藓结石和吸能藤蔓纤维,做个‘微型环境稳定器’!摆在那里,能让周围一小片区域的能量波动稍微平顺一点点,对魔植生长或许有点微弱好处,看起来又很‘魔法’!”
“很好,就按这个思路。做三到五个不同的‘样品’。”林越赞许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尝试修复或者重新制作一个简化版的‘奥术谐振发生器’,不要求之前的功率和精度,只要能在短时间内,于古井或主屋地基附近,激发出一次可控的、明显的‘古代法阵共鸣现象’。不需要太强,只要能引起地面微光、或者能量波动被简单仪器探测到就行。关键时刻,我们需要展示一点‘底蕴’,让他们投鼠忌器。”
古力克倒吸一口凉气:“老板,您这是要……虚张声势?”
“是展示肌肉,但不用真的全力挥拳。”林越沉声道,“我们要让他们猜不透农庄应的外乡人,和一个能稳定利用甚至部分控制遗迹力量的外乡人,在贵族眼中的价值和威胁等级是完全不同的。我们要把自己包装成前者,偶尔露出一点后者的‘可能性’。”
古力克似懂非懂,但他明白制造“可控异象”这个任务的技术挑战性,这反而激起了他的好胜心:“我试试!用最低功率,精确调制频率,配合地下的能量节点……说不定真能弄出点动静!”
“安全第一,不要勉强,更不要引发像上次那样的能量爆发。”林越严肃叮嘱,“只是‘现象’,不是‘事故’。”
“明白!”
安排完所有任务,林越自己则回到了工作间。他需要处理那份来自地球的报告,并将其转化为农庄发展的切实助力。
摊开研究日志,他调出之前加密记录的报告关键信息,开始逐条分析、翻译、并与农庄现有的知识和资源进行对照。
“‘定向辐射净化’……对应古井净化之力。报告指出其原理类似‘选择性离子交换与能量中和’,嗯……能否用这个思路,改进净化药剂的配方?或者设计更高效的土壤净化装置?”
“‘高熵能量吸收转化’……对应吸能藤蔓。报告提到其内部存在‘类叶绿体变异结构’,能捕获高熵(混乱)能量,通过多步骤‘化学-能量’级联反应转化为稳定生物能。这或许解释了它为何能吸收魔气。能否通过优化种植条件、甚至尝试‘嫁接’或‘诱导变异’,提升其转化效率?或者……提取其有效成分,制作成能量吸收或缓冲材料?”
“‘生命适应性进化压力’……这指出了魔植变异的环境根源。报告推测源头环境存在‘高强度、多频谱能量辐射场’。这完全符合深渊裂隙附近的情况。那么,是否可以通过模拟或梯度暴露,定向培育抗性更强或特性更突出的魔植变种?”
“‘与邪能污染净化及混沌能量稳定需求高度契合’……这是报告最核心的价值判断。地球方面(或者说周老板背后的势力)显然面临着某种‘邪能污染’或‘混沌能量’问题,急需解决方案。这从侧面印证了农庄产物的战略价值,但也意味着一旦暴露,将引来难以想象的觊觎。”
林越一边思考,一边在日志上写下自己的推论和行动计划:
1.深化研究:与艾莉娅、古力克合作,基于报告提供的科学视角,重新设计实验,更系统性地测试古井水、吸能藤蔓、苔藓结石的特性、相互作用及优化方法。
2.技术转化:尝试将报告中的原理性描述,转化为农庄可用的初级技术或工艺。例如,设计基于“离子交换”原理的简易水质净化器(结合古井水特性);尝试提取吸能藤蔓的“变异叶绿体”活性成分,研究其能量吸收特性。
3.信息防御:严格控制地球侧信息的知情范围,仅限于自己。对艾莉娅和古力克,只提供基于本地知识推演的“新想法”和“实验方向”,绝不提及报告来源。
4.战略储备:加速收集和储备关键样本(净化井水结晶、高活性藤蔓组织、高品质苔藓结石),并寻找更安全、更隐蔽的储存地点(或许可以利用地下遗迹的某些空间?)。
写完这些,林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地球的报告如同一把双刃剑,提供了宝贵的“上帝视角”,但也带来了被更高层次势力盯上的巨大风险。他必须用好这把剑,在切开前路迷雾的同时,绝不伤及自身。
下午时分,科尔回来了。他带回了追踪的结果。
“老板,他们没回灰岩堡,也没直接去磐石镇。”科尔灌下一大碗水,汇报道,“使团进了东边林子后,沿着一条偏僻的小路往北偏西方向走了大概七八里,那里有一个废弃的伐木营地。营地里有大约二十个人,都带着武器,穿着混杂,像是佣兵或者私兵。哈罗德爵士的马车进了营地,停留了大约半小时才出来,然后才转向往磐石镇方向去了。加尔文骑士和他的人留在营地没走。”
“伐木营地?二十人的武装?”林越眼神一凝。看来黑松领主早就有所准备,使团只是明面上的幌子,暗地里已经在农庄附近布置了一支随时可以动用的武力。这既是对农庄的武力威慑,也是预防农庄“不合作”时,能够快速进行“清理”的后手。
“看清营地里的装备和人员状态了吗?”雷姆沉声问。
“远远用‘眼睛’看的,不太清楚,但能看到有帐篷,有篝火,马匹不少,还有人擦拭武器。看起来不是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科尔回答。
林越点点头。情况比他预想的更严峻。领主不仅要在法律和行政上压制农庄,还准备好了物理手段。三天后税务官的评估,很可能不仅仅是经济盘剥,更是一次武力侦察和施压的契机。
“知道了,科尔,辛苦了,去休息吧。”林越示意他离开,然后看向雷姆和古力克,“看来我们的‘防御升级’和‘虚张声势’计划,需要更快、更实在地推进了。雷姆,主屋和核心区的加固,能提前完成吗?”
雷姆估算了一下:“材料够,人手紧,但如果巴德和我连夜赶工,最迟后天中午能完成主体加固。”
“好,注意休息,轮流施工。”林越又看向古力克,“你的那些‘小玩意儿’和‘可控异象’装置呢?”
古力克抓了抓头发:“‘守护灯’和‘探针’样品,明天下午能做出两三个。‘可控异象’装置……有点难,我需要更精确地测量地下能量节点的固有频率,还要设计安全的激发和切断回路……最快也要大后天,也就是税务官来的那天早上才能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