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凉意,从老钟表铺的木窗缝里钻进来,吹动了柜台上摊开的修表工具。
陈默捏着怀表后盖,指尖刚触到柜台,老板就默契地递来块擦表布,盖住了他手底下的动作——这是新约定的掩护,假装擦拭怀表,实则交接消息。
“按北京时间调的,走时准了。”
老板低头拧着螺丝,声音压得像落在棉絮上,刚够陈默听见。藏在擦表布下的手,悄悄把一张叠得极小的纸条,塞进了陈默掌心。
陈默指尖一收,把纸条攥进手心,面上依旧盯着怀表表盘,语气自然得像寻常顾客:“劳烦老板了,上次走得快了两分钟,误了要事。”
说着,他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柜台上,指尖在铜板上轻轻敲了三下——这是“收到消息”的回讯。
老板没抬头,只“嗯”了一声,继续摆弄手里的零件。
陈默知道,该走了。他拿起怀表,揣进西装内袋,转身拉开门帘,冷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裹了裹衣领,眼角余光扫过巷口——没有黑色怀表,也没有可疑的人影,只有卖糖葫芦的老人,正慢悠悠地晃着杆子,糖霜在阳光下闪着晶亮的光。
回到车里,陈默没立刻发动引擎,而是从内袋里摸出那张纸条,借着方向盘的遮挡,一点点展开。
纸上的字迹娟秀,是苏晴的笔锋,墨迹还带着点微润,显然是刚写好没多久。
“苏区近况:三次反‘围剿’后,兵力减损三成,然群众基础愈坚,男女老少皆愿支前。唯武器匮乏,步枪不足半数,弹药缺口极大,前线战士多靠大刀长矛补充。急需敌军后勤补给情报——含武器运输路线、弹药库位置、补给时间,此为当前首要任务。”
陈默的指尖顺着“武器匮乏”“弹药缺口极大”这几个字划过,纸页的粗糙感硌得指尖发疼。他能想象出苏区的场景——战士们握着老旧的步枪,甚至连枪都没有,只能举着大刀冲向敌人,而国民党这边,光是第五次围剿的筹备物资,就足够装备好几个师。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之前他传递的多是兵力部署、进攻路线,虽也关键,却远不如后勤补给情报来得迫切——对现在的苏区来说,拿到一批武器弹药,可能比知道敌人的进攻时间更能救命。
他把纸条凑到嘴边,慢慢嚼碎,咽了下去。口腔里残留着墨水的涩味,和上次在书店咽掉的纸条一样,都是使命的味道。
发动车子时,他看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老钟表铺,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接下来的情报收集,必须从“兵力动向”转向“后勤补给”,武器运输、弹药库、补给节点,这些都得查,而且要快。
回到复兴社办公楼,陈默径直走向档案室。
现在他权限全开,加上“围剿筹备负责人”的身份,调阅后勤资料名正言顺。档案室的老张见他进来,立刻热情地迎上来:“陈处长,又来查资料?这次要什么?”
“后勤补给的相关文件,”陈默语气平稳,手指在档案架上虚点,“包括近一个月的武器运输记录、各弹药库的库存清单,还有前线补给的调度方案。”
老张愣了愣,随即笑道:“您这筹备工作真是细致,连后勤都盯得这么紧。”
一边说,一边熟练地从架子上抽出几叠文件,“都在这儿了,您慢慢看,我出去给您倒杯茶。”
陈默点点头,接过文件,走到靠窗的桌子前坐下。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里,藏着苏区最需要的东西——“11月5日,一批步枪从武汉兵工厂运抵南昌,由陆路转往吉安前线,护送兵力一个连”“吉安弹药库位于城郊关帝庙后,库存子弹十万发,炮弹五百枚”“每周三、周六,向赣州前线补充弹药,运输路线为赣粤公路”。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假装记录筹备要点,实则用密写药水,把这些关键信息快速记在本子边缘——武器运输时间11月5日,路线武汉-南昌-吉安,护送兵力一个连;吉安弹药库位置城郊关帝庙后;补给周期周三、周六,路线赣粤公路。
每写一个字,他的手都很稳,可心里却在翻涌。
这些数字背后,是苏区战士们的希望。只要把这些情报传出去,组织就能想办法截获运输队,或者找到弹药库的薄弱点,哪怕只能拿到其中一部分,也能缓解前线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