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前。
“先生,我们等不及了!”指挥中心外,二十余支小队的学子们列队整齐,青衫上的泥污尚未洗净,眼中却燃着不灭的火光:“多耽搁一刻,失联的同胞就多一分危险,我们请求现在出发!”
领头的学子正是赵磊,后背的绷带渗出血迹,却依旧挺直脊梁:“夜里虽险,但我们带着夜视设备和应急灯,沿途有之前标记的安全点位,能走一段是一段!只要走一段,就快一段!”身后的学子们齐声附和,声音穿透傍晚的黄昏,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陈珏望着一张张年轻却坚毅的脸庞,眼眶微热。他清楚,这些孩子亲眼见过废墟下的哀嚎、庇护所里的期盼,早已坐不住片刻。
“好。”
陈珏沉声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妥协,更多的却是叮嘱:“夜里行军,务必注意三点:一是轮流值守观察,余震和泥石流随时可能发生,一旦察觉异常,立刻撤离;二是视线不佳,切勿冒进,遇到无法通行的路段,就地扎营,等天亮再处理,万万不可逞强;三是保持通讯畅通,每小时汇报一次位置,若信号中断,便按预设路线折返,安全第一!”
“明白!”学子们齐声应答,声音铿锵有力。
陈珏走上前,亲手为赵磊理了理歪斜的背包带,又递过几包压缩饼干和急救包:“带着,补充体力,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队友。”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名学子,像是要把他们的模样刻在心里:“我在成都等你们回来,一个都不能少。”
“是!”队伍转身,车灯亮起,汇成一条长龙,向着夜色中的重灾区驶去。
陈珏伫立在府衙前,望着车队远去的尾灯渐渐消失在黑暗中,指尖冰凉。
晚风吹过,带来废墟的尘土气息,他抬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心中翻涌着难以言说的悲伤。那些牺牲的学子,周明、吴倩、王浩……都是他看着从学堂走出的孩子,曾许诺要让他们学有所成、安身立命,可如今,却连他们的遗体都没能完整带回,日后回到上江,他该如何面对那些望眼欲穿的父母?
三十余岁,在前世,应当刚刚成家不久,或许有个孩子,又或许依旧在求学,可是在这个世界,却由自己却扛下了整个川蜀的救灾重任。从未想过会站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与天灾人祸博弈。陈珏自嘲地笑了笑,这何尝不是上天的嘲弄?可嘲弄归嘲弄,肩上的担子不能放,千百万生民的性命不能弃,他必须扛下去,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
千里之外的上江,天民学派总部的灯光也彻夜未熄。
宁如月坐在办公桌前,指尖划过电脑屏幕上的川蜀地图,目光却频频落在粉红色的手机上,自从陈珏抵达成都,只传回过一次简短的平安讯息,便再无下文。她强压下心中的焦虑,将散乱的物资清单归拢整齐,可笔尖却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泄露了心神不宁。
李逸雅站在一旁,整理着学子们的伤亡抚恤材料,每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鼻尖便一阵发酸。此时她和陈竹并肩工作,两人都刻意避开谈论川蜀的话题,只是机械地核对数据、联络捐赠方,仿佛只要忙起来,就能暂时忘记那份悬在心头的担忧。“逸雅姐。”陈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哥他会平安吧?”李逸雅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会的,他那么谨慎,还有学子们陪着,还有官兵护卫,一定没事。”话虽如此,两人的目光却同时望向西南方向,满是牵挂。
陈珏的家中,气氛却格外凝重。
孙芸坐在炕边,手里攥着陈珏临走前换下的一件旧衫,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打湿了衣料。
“都怪我,当初就不该让他去高考,就算考完了也不应该去旅游,去什么青城山?……”她哽咽着,话都说不连贯。
陈冲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面色铁青,猛地一拍桌子:“哭什么哭!孩子是去为国尽忠,救万民于水火,这是何等荣耀!还不该让他去高考?这话你也说得出来?干脆不要读书得了?”他嘴上呵斥着,眼底却藏不住担忧,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
孙芸被他吼得一怔,随即哭得更凶:“荣耀能当饭吃?能保他平安吗?那么大的灾,死了多少人?老天爷现在都不知道!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孩子,怎么扛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