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尘师太手中的剪刀顿了顿,剪下一段枯枝:“出家人不求香火鼎盛,只求心安。”她转过身,目光落在莫明明身上,那双眼眸平和如镜,却似能照见人心,“施主昨日问起庵堂的气息,今日又打探,怕不是真的只为避雨吧?”
时机到了。莫明明站直身体,坦然迎上她的目光:“实不相瞒,晚辈此行,是为寻找一位故人——黑龙河畔慈幼院的慧静师太。昨夜在偏房,晚辈见过一本札记,上面的字迹与师太早年传授我的符纸笔迹相似。”她没有全盘托出暗格之事,只留了三分余地,观察着静尘师太的反应。
“慧静师姐……”静尘师太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剪刀从手中滑落,“当”的一声砸在石阶上,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她眼中的平和瞬间碎裂,泛起一层水雾,“她已圆寂三年了吧?当年她离开时,还说要在慈幼院了却残生。”
莫明明心头一震——果然!她上前一步:“师太认识慧静师太?”
静尘师太捡起剪刀,摩挲着刀刃上的锈迹,陷入回忆:“二十年前,我还是个刚剃度的小尼,她来这里挂单。她佛法精深,煮茶时能让茶汤里浮起莲花香,讲经时连山雀都敢落在她肩头。可她总在夜里对着月亮发呆,僧衣下藏着几道旧伤,下雨天就疼得睡不着。”
“有一次,她深夜归来,僧衣上沾着东海的海盐味,手里攥着半块玉佩,脸色惨白。她把自己关在禅房里三天三夜,出来时,眼底的戾气淡了,却多了层化不开的愁绪。”静尘师太看向莫明明,“她离开前,交给我一个木盒,说若有朝一日,有个身带阴阳灵韵、寻根的姑娘来,就带她去后山听月洞。她说,那是她欠一个孩子的答案。”
“听月洞在哪?”莫明明的声音微微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她等的线索,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听月洞:迟来的绝笔
静尘师太带着莫明明绕到庵堂后山,在一处爬满青藤的岩壁前停下。“拨开第三根粗藤,按一下静师姐说,只有玉佩的灵气能解开最后的禁制。”
莫明明依言照做,指尖刚触到石凸,岩壁便“咔嚓”一声向内凹陷,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内漆黑幽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松脂香,显然有人定期打理。她点燃静尘师太递来的火把,火光摇曳中,能看到洞壁上刻着细碎的符文——那是慧静师太教过她的“避虫符”,时隔多年,依旧散发着微弱的灵力。
走了约摸百步,洞穴豁然开朗。这是一处天然石室,顶部有个拳头大的缝隙,晨光从缝隙中漏下,在地面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个半尺见方的檀木盒,盒身刻着繁复的云纹,与她手中的玉佩纹饰如出一辙。旁边还卷着一卷羊皮卷轴,用银白色的丝线捆扎着,丝线泛着淡淡的灵光,显然是经过法术加持的法器。
莫明明深吸一口气,走到石台前。她能感觉到,檀木盒上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慧静师太的灵力,温和而坚定,像小时候师太摸她头时的温度。她从怀中取出那半块玉佩,刚靠近木盒,盒锁便“咔嗒”一声自动弹开,仿佛在等待这一刻的重逢。
盒内铺着深蓝色的锦缎,上面放着三样东西:一本线装札记,纸张泛黄却完好,正是她在偏房找到的那本的后半部分;一支样式奇特的发簪,簪身似玉非玉,似骨非骨,泛着月华般的柔光,簪头雕刻着一朵含苞的樱花,花瓣上刻着极小的阴阳符文;最让她心跳加速的,是另外半块玉佩——断口处的纹路与她手中的完美契合,仿佛从未分离。
她颤抖着将两块玉佩拼在一起,刚一触碰,便有一道淡蓝色的灵光从接缝处溢出,顺着她的指尖涌入体内。刹那间,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樱花纷飞的庭院、穿着白衣的女子抱着婴儿奔跑、刻着“云隐”二字的石碑……这些画面转瞬即逝,却让她心口一阵发疼。
“这是‘云隐佩’,是云隐邦的传世之物,能感应血脉,也能遮蔽气息。”静尘师太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带着一丝敬畏,“慧静师姐说,这玉佩本是一对,当年被她一分为二,各带一半。”
莫明明没有回头,目光落在那卷羊皮卷轴上。她解开银线,卷轴缓缓展开,上面的字迹一半是瀛倭文字,一半是夏商楷书,正是慧静师太的笔迹,却比札记上的更加沉稳,带着一种临终托付的庄重。
“致吾徒:当你见此信,想必已寻遍千山,得见玉佩全貌。吾名月京舞莉,瀛倭皇室阴阳寮首席,却因一桩血祭秘辛,叛出故国,背负千古骂名。”
开篇第一句,便让莫明明如遭雷击。她一直以为慧静师太是夏商隐士,却没想到竟是瀛倭皇室的阴阳师!那些她自幼修习的阴阳术,竟然源自那个战败后声名狼藉的国度!
“瀛倭皇室供奉邪神‘八岐’,每百年需以‘净灵体’血脉献祭,方能维系国运。吾辈阴阳师,便是这血祭的执行者。二十年前,皇室寻得年幼的公主,其体内‘净灵体’纯度百年罕见,预定十五岁时献祭。公主天真,曾缠吾学画‘守护符’,吾不忍见其沦为祭品,遂携其逃亡。”
“追兵如影随形,月京家的‘追魂符’如附骨之疽。吾携公主跨越东海,遁入云隐邦故地——那是个早已灭亡的古国,遗民多为避世之人。吾将公主托付给一对云隐邦遗民夫妇,赐名‘阿瑶’,授以完整玉佩,助其遮蔽‘净灵体’气息。为引开追兵,吾独自东行,最终在夏商出家,法号慧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