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到张顺,立刻躬身下拜,从发髻中取出一封以蜡封口的密信。
“小人奉李节帅之命,冒死前来。”
“节帅有言,蜀主孟知祥昏聩,猜忌功臣,听信谗言,以致国势倾颓。今乾皇陛下神武,大将军兵锋所指,势不可挡!”
“节帅愿效顺天兵,共击成都。若蒙不弃,愿为内应,或按兵不动,静待王师!”
“此心天地可鉴,唯望陛下与大将军能保全节帅及麾下将士富贵身家。”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将领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封小小的密信上。
若得李仁罕这等手握重兵的大将归顺,不仅东线门户大开,更能极大瓦解蜀国最后抵抗的意志。
张顺缓缓拆开信,仔细阅毕,脸上却看不出喜怒。
他沉吟片刻,对那密使道:“李节帅深明大义,本将军甚为欣慰。你且下去休息,此事关系重大,待本将军斟酌后,自有回复与信物让你带回。”
待密使被带下,王晏球难掩兴奋:“将军!此乃天助我大乾!得李仁罕归顺,成都必是囊中之物!”
张顺将密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这才沉声道:
“李仁罕骄横难制,其心反复,今日能叛孟知祥,他日未必不能叛我大乾。其言不可全信,但其势或可利用。”
他回到舆图前,手指从鹿头关移开,重重地点在夔州、渠州一带:
“命人回复李仁罕,他的诚意,本将军已知晓。让他暂缓回师成都,继续陈兵东线,假作勤王姿态。待天下一统,陛下必不吝封赏!”
这是一招稳赚不赔的棋。
对于此人,张顺到底是有几分提防的!将他稳住,令其无法真正回援成都,才是上策!
“至于现在,”张顺的目光重新变得冰冷锐利,投向鹿头关的方向,“我们的目标,依旧是正面击溃侯弘实,拿下鹿头关!按原计划行事!”
接下来的几日,鹿头关前线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乾军并不发动总攻,而是以精悍的小股部队,不分昼夜地轮番袭扰。
时而擂鼓佯攻,引得关上蜀军神经紧绷,万箭齐发;时而深夜派死士潜至关下,破坏工事,制造混乱。
蜀军士卒疲于奔命,精神高度紧张,士气在无形的消耗中一点点跌落。
侯弘实亲临一线,持刀督战,怒吼着斩杀了两名畏缩不前的校尉,才勉强稳住阵脚。
但他心中清楚,守军的忍耐已快到极限。乾军的纪律性和战术执行力,远非他手下这些拼凑起来的军队可比。
更致命的是,那些被乾军有意放归的俘虏,带来了各种动摇军心的消息。
“乾军兵甲犀利,漫山遍野都是!”
“张顺将军说了,只诛首恶,降者不杀!”
“王太守……不,王启年如今在乾军营中,被奉为上宾呢!”
“听说赵太尉……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甚至隐约有流言传来,说东边的李仁罕大帅,也已经……
流言如野火,在缺粮少饷、心怀恐惧的士卒间蔓延。
侯弘实虽极力弹压,却无法堵住所有人的耳朵。
转折发生在雨夜。
乾军的斥候终于找到了一条被荒草淹没的樵夫小径,可绕到鹿头关侧后。
张顺当机立断,命王晏球率两千精兵,冒雨潜行。
次日拂晓,当侯弘实正在关墙上指挥抵御正面佯攻时,关后突然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
蓄势已久的乾军主力趁势向关门发起了真正的总攻。腹背受敌!关内蜀军瞬间大乱。
侯弘实目眦欲裂,知道大势已去。
他挥刀砍翻一名攀上关墙的乾军甲士,对着身边亲兵怒吼:“传令!各自为战,向汉州方向突围!”
他亲自断后,身被数创,血染征袍,竟暂时遏制住了乾军的攻势,为部分残兵打开了逃往汉州的缺口。
然而,在乾军如雨的箭矢和层层推进的刀盾阵前,个人的勇武终究无力回天。
混战中,一支狼牙箭穿透了他的铁甲,深深扎入他的胸膛。
侯弘实晃了晃,以刀拄地,望着南方成都的方向,喃喃道:“大王……臣……尽力了……”
侯弘实战死片刻后,关墙上竖起了乾军的黑色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