蟑螂特遣队的“环境卫生改善及人口结构优化行动”在转入静默潜伏期后,确实安静了一阵子。内城那边的“害虫防治”行动似乎也雷声大雨点小,除了最初清理掉一些暴露的巢穴,并未有更进一步的激烈反应。残骸镇接收流民的工作依旧在进行,只是速度放缓,更像是细水长流。
钉子负责的情报网络传回的消息,起初也多是些日常琐碎:内城卫队换防、某位贵族举办了宴会、下水道维修计划因“虫患”预算超支……一切似乎都表明,内城老爷们虽然被我们的“小礼物”恶心到了,但并未真正将我们视为需要大动干戈的威胁。
这种表面的平静,反而让我心里有点发毛。以我对内城那帮孙子高高在上、睚眦必报的尿性的了解,他们绝不可能就这么忍气吞声。这种沉默,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果然,平静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被打破。
先是负责外围警戒的侦察蟑螂通过信息素网络传回了强烈的危险信号——它们感知到了大规模、有组织的震动,从内城方向传来,伴随着金属摩擦和沉重脚步的微弱回响。
紧接着,钉子派出的最精锐的人类斥候,连滚带爬地冲回了残骸镇,脸色煞白,嘴唇干裂:“首领!大队人马!内城的正规军!至少……至少五百人!全副武装,还有……还有那种铁疙瘩!”
他口中的“铁疙瘩”,指的是内城依靠其相对完好的工业基础,修复并少量装备的旧世界装甲车辆——主要是几辆锈迹斑斑但火力凶猛的装甲运兵车,以及据说装备了小口径机炮的轮式侦察车。这在废土上,已经是足以碾压绝大多数聚落的钢铁巨兽了。
消息像野火一样在残骸镇蔓延开来,恐慌不可避免地开始滋生。刚刚看到点希望的流民们面如土色,镇子里原本的居民也窃窃私语,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我们之前对付过掠夺者,对付过变异生物,但从未正面迎击过内城这种拥有正规军和重火力的庞然大物。
小迪第一时间找到了我,脸上没了往日的跳脱,只剩下凝重:“老大,玩脱了?人家找上门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那一丝因为预料成真而带来的荒谬感,以及面对绝对力量差距时本能的紧张。不能慌,我要是慌了,镜泉和残骸镇就真的完了。
“玩脱?”我咧开嘴,试图挤出一个黑色幽默的笑容,可能效果不太理想,“这才哪到哪?邻居嫌我们送的‘礼物’不够分量,亲自上门来指教了。咱们得好好‘接待’才行。”
紧急军事会议在残骸镇最大的(也是唯一的)议事棚里召开,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钉子将斥候拼死带回的情报和蟑螂们零散传回的信息整合后,摊开在粗糙的木桌上:
·敌军兵力:确认约五百五十人。其中,约四百人为内城卫队步兵,装备制式步枪、轻机枪和火箭筒,穿着统一的、具有一定防弹能力的武装服。另外约一百五十人,是隶属于某个内城大家族的私军,装备更精良,似乎还有少量穿着外骨骼的动力甲士兵。这已经是内城能动用的,在不严重影响自身防御的前提下,一支相当可观的机动力量。
·敌军装备:确认有三辆装甲运兵车(推测装备重机枪),两辆轮式侦察车(装备20以上口径机炮)。还有若干加装了钢板的越野车,作为辅助和侦察单位。
·敌军动向:呈标准的行军纵队,沿着废弃的公路线推进,速度不快但极其稳健。预计最多两天,其先头部队就能抵达残骸镇外围。
·敌军意图:目的明确,直指残骸镇。从行军阵型和携带的装备来看,绝非友好访问,而是旨在彻底摧毁或征服。
·镜泉战斗人员:满打满算,能拉出来打仗的,包括老班底和后来吸收的、经过初步训练的战斗人员,不到两百人。装备五花八门,从自制的火药枪到缴获的掠夺者武器,弹药储备也谈不上充足。
·契约兽部队:这是我们的王牌,也是唯一的变数。
·蟑螂大军:数量庞大,但正面战斗力堪忧。除了少数重型甲壳蟑螂能勉强抵挡小口径子弹,大部分工兵和侦察型在重火力面前就是送菜。它们擅长的是渗透、破坏、骚扰。
·其他契约兽:辐射蝎群大约有几十只,毒性猛烈但甲壳防御一般;变异狼群数量更少,擅长突袭而非阵地战;还有一些零零散散驯化的变异猎犬、秃鹫之类,作用有限。
·防御工事:残骸镇外围有一些简陋的木质栅栏和沙包掩体,对付流民和小股掠夺者还行,在机炮和装甲车面前,跟纸糊的没区别。
实力对比悬殊得令人绝望。会议上,有人提议死守,有人提议谈判(尽管我们都知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有人隐晦地提出了……分散突围,保留火种。
“守,是守不住的。咱们这围墙,还不够人家装甲车一撞的。”我打破了沉默,声音在压抑的棚子里显得格外清晰,“谈判?人家带着五百大兵和铁疙瘩,是来跟你讲道理的吗?至于跑……”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或恐惧、或坚定、或茫然的脸:“我们能跑,残骸镇这些刚刚看到希望的流民怎么办?我们辛辛苦苦建设的家园怎么办?跑了这一次,内城就会像捏臭虫一样,随时可以再来捏我们一次!我们镜泉,难道要永远活在东躲西藏的阴影里?”
“那……首领,你的意思是?”钉子沉声问道。
我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那条连接内城和残骸镇的废弃公路线,以及公路两侧复杂的地形——那里有密集的废墟带、崎岖的丘陵和干涸的河床。
“我的意思是,”我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们想打阵地战,想靠钢铁洪流平推?我们偏不跟他们玩这个!”
“把战场,放在对我们有利的地方!放在他们的钢铁巨兽施展不开的地方!放在我们的小家伙们能发挥最大作用的地方!”
“我们要主动出击!但不是去硬碰硬,而是去……给他们一路‘保驾护航’,送他们一份终身难忘的‘废土旅行体验’!”
计划定下,整个镜泉和残骸镇如同一个被抽打的陀螺,疯狂转动起来。所有能动员的力量全部被调动,不是为了加固那个注定守不住的镇子,而是为了在敌军必经之路上,布置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死亡陷阱。
我的指令通过信息素网络,如同无形的波束,传达到每一只能够接收到的契约兽脑中。
工兵蟑螂大军倾巢而出,趁着夜色,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向废弃公路。它们的任务不是破坏路面(那太明显了),而是在路基下方、桥梁接缝处、看似坚实的路面之下,疯狂打洞,构筑无数个微小却密集的空洞层。这些空洞不足以让路面立刻塌陷,但足以显着降低其承重能力。当沉重的装甲车辆碾过时……
同时,一些被特殊培育、腹部能储存并缓慢释放腐蚀性液体的“酸液蟑螂”,被安置在了一些关键路段的下方。它们不会立刻行动,而是会在接收到特定信息素指令后,才集体“自爆”,用强酸腐蚀轮胎和车辆底盘。
侦察蟑螂和拟态蟑螂成为了我们的眼睛和耳朵,它们潜伏在公路两侧的每一片废墟、每一个弹坑、每一簇枯草丛中。敌军的一举一动,都通过它们震动感知和信息素传递,实时汇入我的意识。我仿佛化身为了这片土地本身,冷漠地注视着这支钢铁长龙的一步步深入。
辐射蝎群和变异狼群,则被分散配置在公路两侧的复杂地形中。它们的任务不是正面冲锋,而是利用机动性,进行无休止的袭扰。在敌军行军疲惫时,在他们扎营休息时,在他们试图派出小队侦察时……从阴影中发起致命的突袭,咬一口就走,绝不纠缠。目标是消耗他们的精力,制造伤亡,更重要的是——摧垮他们的神经。
我们最大的依仗,来自于地下。在驯兽部不遗余力的催化和晶石能量的灌注下,我们仅有的几只达到了掠食级巅峰、擅长掘地的契约兽——我称之为“穿山犰狳”的大家伙们,被投入了战场。它们的目标,是在预设的伏击点下方,挖掘出巨大的陷坑,并在坑底布置倒刺和……更多的、饥肠辘辘的契约兽。
而蟑螂们,则负责在陷坑上方进行完美的伪装,让它们看起来与周围路面无异。
我们选择了一个理想的口袋形山谷,作为最终的决战地(或者说屠宰场)。山谷入口狭窄,两侧是陡峭的、易于埋伏的丘陵。我们的主力战斗人员,将不会在残骸镇等死,而是提前秘密运动到这里,依托地形构筑简易射击阵地。他们的任务,不是歼灭敌军,而是在敌军被引入山谷、陷入混乱时,从上方倾泻火力,封住出口,最大限度地制造杀伤和恐慌。
真正的杀手锏,依旧是契约兽。当敌军主力被引入山谷,深藏于地下的“穿山犰狳”和工兵蟑螂大军,会全力发动,破坏山谷入口和出口的地质结构,制造塌方,彻底封死他们的退路和前进道路。然后……山谷两侧早已埋伏好的辐射蝎、变异狼,以及从地底蜂拥而出的、被信息素刺激到狂躁的蟑螂海(尤其是那些擅长钻缝隙、啃咬线路的重型甲壳蟑螂),将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向被困在谷底的敌军。
这注定是一场残酷而混乱的近距离屠杀。我们要用他们的鲜血和恐惧,告诉内城,镜泉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内城的军队,我们姑且称之为“讨伐军”,在第一天并未遇到太大的麻烦。他们的先头侦察车小心翼翼地推进,偶尔用机炮对可疑的废墟进行威慑性射击。主力部队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士兵们脸上带着属于内城人的优越感和对任务的漫不经心。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次武装游行,目标是去收拾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聚落。
然而,从第二天开始,情况悄然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