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犹如一股清泉,试图浇熄厅中那熊熊的怒火。
荀彧说完,又等了等,等到所有人的情绪稳定了一点才继续道。
“元让将军忠勇之心,天地可鉴。宛城之仇,亦是我等所有人的切肤之痛。”他先是肯定了夏侯惇的情感,随即话锋一转,目光直视曹操。
“然,张绣之罪,虽罄竹难书。但主公如今正与袁绍对峙于官渡,此乃决定天下归属之战,而非一人一城之得失。此时此刻,我军最需要的,是人心。”
“依文若先生之见,难道前仇便不该报?”夏侯惇抬头,独目通红,替曹操问出这么一句话。
荀彧的语气依旧平静,他没有去看夏侯惇,而是继续对曹操说道:
“主公若杀张绣,固然能泄一时之愤,快意恩仇。但天下人会如何看主公?他们会说,主公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不能容人。日后,还有谁敢前来归附?那些在袁绍帐下摇摆不定之人,那些对前途感到迷茫的诸侯,见此情形,岂不更加坚定了与主公为敌之心?”
“反之,”荀彧的声音微微拔高,“主公若能不计前嫌,赦免张绣之罪,并委以官职。天下人便会看到主公海纳百川的胸襟,视主公为明主,届时,天下英雄,必将争相来投!此消彼长之下,我军声势必将大振!袁绍看似强大,实则外宽内忌,其帐下不知多少有才之士正自危不安,我等正可借此事,瓦解其心!”
一番话,说得是鞭辟入里,将其中利害剖析得清清楚楚。
是啊,跟天下比起来,个人的仇恨,又算得了什么?
厅中人大多面露赞同之色,程昱和荀攸也是微微点头。
他们虽然也恨张绣,但作为谋士,理智永远压在情感之上。
“更何况,”荀彧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抛出了他最后的筹码,“那贾诩,有经天纬地之才,攻长安之计,天下闻名。此人智谋,不在我等之下。若他可随张绣同来,我等便如虎添翼。主公若得此人,不啻于得十万精兵!”
“主公,为天下大业,为长远计,这杀子之仇,还请暂且放下。”
荀彧说完,再次深深一拜,不再言语。
整个议事厅,落针可闻。
炭火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在此刻都显得格外刺耳。
曹操沉默了。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深深地靠在椅背上。
理智告诉他,该选后者。
可情感,却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在他胸中疯狂咆哮,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
“嘶!”
“啊——”
曹操猛地睁开眼,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额角青筋暴起。
那撕裂般的头痛,再次如期而至。
他双手抱住头,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
“主公!”
眼见曹老板头风又犯了,众人大惊失色,赶紧齐刷刷的往前冲。
曹老板撑着抬起手,摆了摆。
“罢了罢了,我头风已犯,诸君且退!”
“文若,先命人善待来使。”
“来日我等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