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随着最后一场积雪的消融悄然退去,春日的暖意尚未完全铺开,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已无情地跳入了刺眼的68。高三下学期的空气,仿佛被压缩到了极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硝烟与纸墨混合的沉重。
百日誓师的激昂口号犹在耳边,但真正踏入最后的冲刺阶段,那种无处不在的焦灼感,如同附骨之疽,缠绕着每一个高三学子。频繁到令人麻木的周考、月考、联考,雪片般飞落的试卷,以及老师、家长口中不断重复的最后关头、人生分水岭,构成了一幅单调而压抑的灰色画卷。
谭韫航的状态,让周由愈发担忧。他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沉默地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压力,学校的期望、竞赛的终极目标、还有那似乎与生俱来的、不容许自己出错的完美主义。
他吃得很少,睡得更是吝啬,偶尔在深夜,周由起夜时,还能看到对面房间门缝下透出的、固执亮着的灯光。
他的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白,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像是晕开的墨,衬得那两颗泪痣愈发清晰,也愈发透出一种易碎的脆弱感。但他握着笔的手依旧稳定,解题的速度依旧迅捷,只是那双向来清冷的眼眸,如今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将所有情绪都压抑在了最深处。
周由自己的压力同样巨大。几次模拟考的成绩起伏不定,让他对即将到来的高考充满了不确定性。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还能苦中作乐地逗谭韫航开心,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沉默地陪在他身边,用笨拙却执着的方式,试图为他分担哪怕一丝重量。
他不再满足于只是送水送吃的。他开始学着帮谭韫航整理错题,将那些繁杂的试卷分门别类,用不同颜色的便签纸标记出重点和易错点。他知道谭韫航时间宝贵,便主动包揽了所有需要跑腿的杂事,去办公室取资料,去打印室印卷子,尽可能地为他节省下每一分钟。
晚自习后,回家的路变得格外安静。两人并肩走着,常常一路无话。沉重的书包压弯了少年的脊梁,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周由会刻意放慢脚步,与谭韫航保持一致,肩膀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一起,传递着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有一次,大概是临近一次重要的联考,谭韫航在解一道极其复杂的物理题时卡了壳,反复演算了几遍都无法得出正确答案。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周由能看到他握着笔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周身的气息变得异常焦躁和危险。
那是一种濒临崩溃的前兆。
周由的心猛地揪紧了。他放下自己的书,走到谭韫航身边,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声安慰或询问,只是伸出手,轻轻地覆盖在谭韫航紧握着笔、微微颤抖的手上。
掌心相贴,温热包裹住冰凉。
谭韫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到,又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周由,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出了近乎破碎的迷茫和压力。
“解不出来。”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周由的心疼得无以复加。他用力握紧谭韫航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解不出来就先放一放。休息一下,航航。”
他没有说没关系,也没有说你一定可以,因为那些空洞的安慰在此刻毫无意义。他只是用力地握着他的手,传递着一种无声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