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朔风,带着刀子般的寒意,掠过通州码头外那片开阔的河滩地。可任它再如何呼啸肆虐,也吹不散此地蒸腾而起、几乎要融化霜雪的滚滚热浪!
这里,已然成了人的海洋,旗帜的森林。
巨大的、用最上等的苏杭绸缎制成的横幅,在寒风中猎猎狂舞,上面一行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的大字灼人眼球:
**“大明蒸汽铁道·京师—江南—关中三线开工大典”**!
高台之上,三道人影并肩而立,如同定海神针。
左边,燕王朱棣,一身玄色蟒袍,腰悬玉带,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睥睨着下方,胸中激荡着开疆拓土的万丈豪情。
右边,工部大匠蒯祥,这位平日里醉心图纸、不修边幅的技术狂人,此刻难得地换上了一身簇新的绯色官袍,花白的胡子激动得微微颤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场地中央,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兴奋光芒。
居中者,正是刚刚上演了“白银护盘”神迹的李拾。他一身简练的青灰色棉袍,外罩玄色披风,脸上带着风轻云淡的笑意,眼神却深邃如渊,仿佛眼前的喧嚣不过是宏大乐章的前奏。
台下,是数以万计汇聚的人潮!
精壮黝黑的民夫,挽着袖子,露出虬结的肌肉,眼神里充满了对新饭碗的渴望和对未知力量的敬畏。
技艺精湛的工匠,抚摸着随身携带的工具袋,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场地中央的庞然大物,仿佛在瞻仰神迹。
成建制的退役军汉,身着半旧的鸳鸯战袄,纪律严明地列队,脊梁挺得笔直,他们习惯了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此刻却被另一种力量所震撼。
更有无数闻讯从京师涌来的百姓,扶老携幼,踮着脚尖,伸长脖子,脸上写满了好奇、兴奋和对改变生活的巨大憧憬。
而在更远处,一望无际的河滩冻土上,早已用刺目的生石灰粉,划出了三条粗壮、笔直、如同巨人手指般坚定地延伸向远方的巨大白线!
一条,指向温暖富庶、鱼米飘香的江南水乡,那是帝国钱粮的命脉。
一条,直插八百里秦川、沃野千里的关中平原,那是帝国粮仓的根基。
一条,则如同脐带,紧紧连接着帝国跳动的心脏——京师紫禁城。
这三条白线,就是三条蛰伏于大地、蓄势待发的钢铁巨龙!只待一声令下,便要破土腾飞!
“吉时已到——!!!”
礼官那经过特殊训练、洪亮得足以穿透云霄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全场!
数万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唰地一下,齐刷刷地聚焦在场地正中央!
那里,矗立着一尊真正的庞然巨物!
它的骨架由最坚硬的铁力木和粗壮的铁制构件铆接而成,透着一股原始而粗犷的力量感。核心处,一个巨大无比、被烧得通体暗红、散发出灼人热浪的铸铁汽缸,如同巨兽搏动的心脏!一根粗如殿柱、喷吐着滚滚浓烟的黑铁烟囱直刺铅灰色的天空,发出低沉而富有节奏的“呼哧…呼哧…”声,仿佛一头沉睡地底的洪荒巨兽,正从悠长的梦境中苏醒,吞吐着来自地脉的炽热气息!
这正是蒯祥呕心沥血,融合了利玛窦等西洋传教士带来的只言片语图纸,以及大明顶尖工匠智慧与血汗,经过无数次炸膛、崩裂、推倒重来,才最终诞生的奇迹——第一代实用型“蒸汽打桩机”!蒯祥给它起了个无比贴切、又霸气侧漏的名字:
**撼地神锤!**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息凝神,偌大的河滩地,只剩下蒸汽机粗重的喘息和寒风的呜咽。
蒯祥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毕生的力气。他大步上前,走到那尊由他亲手孕育的“神锤”旁,苍老的手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猛地扳下了一个足有脸盆大小的黄铜阀门!
“呜嗷——!!!”
一声从未在大明天空下响起过的、震耳欲聋、撕裂长空的汽笛轰鸣,如同九天龙吟,骤然爆发!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每个人的耳膜上,震得心脏都跟着狂跳!胆小些的孩童吓得哇哇大哭,又被大人死死捂住嘴巴,眼睛却瞪得溜圆。
紧接着!
“轰隆隆——!!!”
汽缸内被压抑到极限的高压蒸汽,如同挣脱牢笼的狂暴巨龙,疯狂地推动着粗壮的活塞连杆!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沉重无比、前端包裹着厚厚熟铁、闪烁着冷冽寒光的巨大撞锤,在蒸汽提供的、远超万钧之力的驱动下,开始了稳定、恐怖、带着毁灭性节奏的上下往复运动!
每一次抬起,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仿佛要刺破苍穹!
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仿佛要将整个大地都砸穿!
“咚——!!!”
第一锤!毫无花哨,带着开天辟地的气势,狠狠地砸在了“京师-江南线”起点位置,那早已挖好、深达丈许的巨大桩坑之内!
大地,如同被巨人狠狠跺了一脚,猛地剧烈一颤!靠近桩坑边缘的人甚至感觉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泥浆、碎石、冻土块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又噼里啪啦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