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一声压抑的低吼,如同受伤的猛兽从喉咙深处滚出,带着被唤醒的原始力量。他箍在她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怀中娇小的身躯彻底揉进自己的胸膛,勒断她的肋骨!所有的惊愕、所有的犹豫、所有关于“死”的冰冷阴影,在这一刻被这决绝的吻焚烧殆尽!他化被动为主动,猛地低下头,用自己粗糙、干裂、带着边关风沙印记的炽热双唇,近乎贪婪地、带着一种攻城略地的霸道,狠狠地回应着、吞噬着这份甘甜与苦涩、希望与绝望交织的、独一无二的爱恋!
月光是唯一的证婚人,古老的烽火台是沉默的媒妁。在这苍茫北境的长城之巅,在生离死别的巨大阴影沉沉压下之际,一个生涩笨拙、却足以刻进灵魂深处的吻,将两颗在乱世中漂泊的心,彻底熔铸在了一起,再无分彼此。
死亡的Fg(阴影)在头顶猎猎作响,高悬如利剑。然而,那被点燃的情意,却已如燎原之火,烧穿了沉沉夜幕,也烧尽了所有盘踞心头的、名为恐惧的寒冰。
粗粝的胡茬像无数细小的钢针,扎在她柔嫩的唇瓣和脸颊上,带来一阵阵刺刺麻麻的微痛。这陌生的触感奇异地穿透了苏甜儿混乱的感知,在她一片空白的脑海里撕开一道小小的缝隙。她像被烫到般,下意识地微微后仰,试图拉开一点点距离,吸进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赵大锤那攻城略地的动作也随之微妙地一滞。
两人唇瓣分开不过寸许,气息灼热地交融着,喷在对方同样滚烫的皮肤上。月光毫无保留地照进这方寸之地,清晰地映照着两张近在咫尺的脸——赵大锤那向来刚硬如石刻的脸上,此刻竟是一片罕见的、近乎呆滞的茫然,眼神直勾勾的,仿佛魂魄还在刚才那场灵魂熔炉里没完全归位。而苏甜儿,白皙的脸颊上清晰地浮现出几道被某人硬朗胡茬刮蹭出的、浅浅的红痕,如同某种暧昧的印记。
“扑哧…”
一声极轻、极短促的笑声,毫无预兆地从苏甜儿唇边逸了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这不合时宜,立刻死死咬住下唇,可那笑意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涟漪已在眼底无可抑制地漾开。她飞快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慌乱地扑扇着,像受惊的蝶翼。
这声轻笑,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瞬间炸醒了赵大锤那混沌的神经。他猛地回神,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自己引以为傲的将军威严,刚才在月光下碎了一地!竟然被一个小女子主动亲懵了!一股混合着羞窘和恼火的燥热“腾”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涨成了关公色。
“咳…咳咳咳!”他猛地松开箍着她的手臂,像被蝎子蛰了似的后退一大步,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提线木偶。他掩饰性地用力清了清嗓子,声音粗嘎,眼神飘忽,就是不敢再落在她脸上那几道显眼的红痕上,“那个…风…风大!夜露重!你…你穿太少了!”他前言不搭后语,慌乱地解下自己那件半旧的玄色外袍,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自己绊倒,不由分说地、近乎粗鲁地兜头罩在苏甜儿身上。
宽大的袍子带着他身上尚未散尽的体温和尘土、汗水的混合气息,瞬间将她包裹。苏甜儿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一个趔趄,手忙脚乱地抓住那几乎拖地的袍襟,鼻息间全是他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脸上那点强忍的笑意彻底被另一种滚烫取代,红晕从被胡茬刮过的地方迅速蔓延开,一直烧到了耳根。
她低着头,把自己半张脸都埋进了那还带着他体温的衣襟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又触电般垂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那粗糙的衣料。
“我…我没事…”她的声音闷在衣襟里,细若蚊呐。
赵大锤看着她这副鸵鸟模样,心头那股莫名的燥热非但没消,反而像被添了把柴火。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刺猬似的短发,发出沙沙的声响,眼神四下乱瞟,仿佛城砖上突然长出了绝世兵法。
“那个玉佩!”他猛地想起什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强调,“刚才说的!贴身戴好!别…别丢了!听见没?”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语气太硬,又生硬地找补了一句,声音低了下去,“…保平安的。”
“嗯。”苏甜儿在袍子里用力点了点头,攥着玉佩的手又紧了紧,坚硬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沉默再次降临,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沉重的死寂。空气里仿佛飘浮着无数细小的火星,带着滚烫的温度,每一次呼吸都撩拨着紧绷的神经。尴尬、羞涩、还有某种劫后余生般的、难以言喻的悸动,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
“时辰…不早了。”赵大锤盯着远处黑暗中一块模糊的城垛轮廓,仿佛那里正上演着绝世大战,干巴巴地开口,“你…你该回去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威严的将军在下令,可惜效果欠佳,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嗯。”苏甜儿依旧只发出一个单音,抱着他宽大的袍子,像抱着一个巨大的、温暖的盾牌,慢慢转过身。脚步有些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下城马道的方向挪去。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斑驳的城砖上,显得格外单薄,又被那件完全不合身的宽大外袍衬得有些笨拙可爱。
赵大锤站在原地,像一尊重新凝固的铁塔,目光沉沉地追随着那个小小的、裹在自己袍子里的身影。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黝黑的马道入口,被长城的阴影吞噬。
他猛地抬手,带着厚茧的指腹重重地擦过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桂花清甜的幽香、泪水咸涩的滋味,以及…那温软颤抖的、孤注一掷的触感。一种滚烫的、混杂着酸胀的力量感,从被擦过的唇瓣,沿着脊椎一路向下,直冲四肢百骸,最终狠狠撞在心脏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北方那无垠的、深沉的、仿佛蛰伏着巨兽的黑暗。眼神里最后一丝茫然的余烬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火般的坚定,锐利如出鞘的刀锋,刺破沉沉的夜幕。
“活着…”他对着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那个带着桂花香气的命令,“…必须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