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福默默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心里也有些嘀咕,但更多的是不愿去想。
他只希望这日子能一直这么过下去,虽然辛苦,但安稳,有奔头。
晌午时分,今天的羊皮卸完了。
陈德福从管事那里领到了六十文铜钱,沉甸甸地揣进怀里。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绕道去了关厢最热闹的市集。
市集上摩肩接踵,叫卖声不绝于耳。
他在一个卖针头线脑和廉价首饰的摊子前驻足良久,最终花五文钱给大丫买了一根红头绳。
又在一个货郎担上,犹豫再三,用三文钱给狗蛋买了一个小小的,涂着劣质彩漆的泥咕咕。
想到孩子们拿到礼物时惊喜的样子,他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回到家时,已是下午。
王氏正在院子里就着最后的天光缝补大丫那双破旧的棉鞋,看到他回来,抬头问道:
“回来了?活儿顺当吗?”
“嗯,还行。”陈德福把铜钱交给王氏,又像变戏法似的掏出红头绳和泥咕咕。
大丫立刻欢呼着扑过来,狗蛋也蹒跚着跑来抢玩具。
小小的院子里顿时充满了孩子们的欢笑声。
“又乱花钱!”王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但眼里却带着笑意,小心地将铜钱收好,开始盘算着明天的用度。
晚饭比早饭要稍好些,依旧是杂面窝头和小米粥,但王氏切了一小碟咸菜,还破例滴了几滴香油。
一家人围坐在炕桌旁,就着昏黄的油灯,吃着简单的饭食。
大丫叽叽喳喳地说着白天和邻家女孩玩的游戏。
狗蛋则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他的新玩具,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陈德福一边吃着,一边听着妻子的唠叨。
隔壁张婶家借的盐还没还,院里的水井好像又有点浑浊了,听说布价又涨了……
这些琐碎的烦恼,在这温暖的灯火下,似乎也变得不那么令人烦躁了。
这就是他的日子,辛苦,却充满了烟火人间的踏实与温馨。
夜里,躺在温暖的土炕上,听着身边妻子均匀的呼吸和孩子们沉睡的呓语,陈德福感到一种平凡的满足。
他盘算着,再干上几年,多攒点钱,或许能租个稍大点的房子,或者……
他不敢多想,但那模糊的关于更好生活的憧憬,支撑着他日复一日的辛劳。
窗外,张家口的夜空繁星点点,
关厢某些酒楼赌坊的喧嚣尚未完全沉寂。
这座边塞商埠,在罪恶与繁华交织的夜幕下,
掩盖着无数个像陈德福家这样,依赖于这条畸形商道,努力求存,追寻着微小幸福的平凡家庭。
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会将他们这看似稳固的日常,彻底击得粉碎。
塞外的风,如同裹着碎冰的刀子,呼啸着刮过苍凉的原野。
一场隐秘的交易,刚刚在远离明军哨探视线的一处荒芜河谷中完成。
范家“隆昌号”的大掌柜范毓宾,脸上堆着的职业性笑容在清军押运队伍消失在土丘后的瞬间,便彻底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