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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佛堂里的算盘声(2 / 2)

刚......刚听说,跳井了。琥珀的声音发颤,手里的托盘晃了晃,桂花糕掉了块在地上。

佛堂里静得能听见香灰落在供桌上的轻响。王夫人盯着观音像的琉璃眼睛,忽然笑了,声音软得像棉花: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她从袖里摸出二两银子,给她娘送去,就说......是我疼她,让她好好走。

琥珀捡糕的手停在半空。她看见太太捻着银子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圆润,透着淡淡的粉,跟昨天骂金钏儿时下作东西的狠厉,判若两人。

那天下午,王夫人去贾母院里回话。老太太正歪在榻上剥荔枝,翡翠盘子里的果肉莹白透亮。我那玉儿,昨儿又跟谁闹了?贾母把核扔在银碟里,叮当响。

小孩子家的玩笑罢了。王夫人笑着接过帕子,替老太太擦了擦嘴角,倒是金钏儿那丫头,家里出了点事,回乡下了。我已经让人把她的月钱给她娘送去,也算尽了情分。她说话时,手里的佛珠轻轻敲着腕子,发出细碎的响,像在替她数着谎。

贾母了一声,没再追问。窗外的石榴树影落在王夫人的素色褙子上,晃悠悠的,倒像是谁在她背上画了个问号。

日子就这么过着。王熙凤的账本上红笔越来越多,收的礼单堆成了小山;王夫人佛堂里的香火越来越旺,连老太太都夸她心慈性善,是个有福气的。直到那年冬天,抄家的官差踹开荣国府的大门时,王夫人才发现,那些她以为藏得严严实实的账,早被凤丫头的陪房捅了出去——王熙凤在牢里咬出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总说婶子替你担着的姑母。

抄家那天,雪下得正紧。王夫人被人从佛堂里拖出来时,还攥着那串紫檀佛珠,珠子上的包浆被冷汗浸得发亮。她看着官差翻出那些王熙凤替她收的地契,看着贾母指着她骂黑心肝的东西,忽然想起金钏儿跳井那天,井台上结的薄冰,也是这么冷,这么滑。

后来的日子,王夫人住回了东跨院的小破屋。窗户纸破了个洞,寒风往里灌,像谁在耳边哭。她还是每天念佛,只是佛珠转得慢了,常常数着数着就忘了数到第几颗。有回夜里惊醒,听见隔壁贾琏的媳妇在骂:若不是老虔婆心黑,凤姐姐怎会落得那般下场?她想反驳,喉咙里却像堵着团棉花,发不出声。

开春时,宝玉出家的消息传来。送信的小厮说,公子在青埂峰下拜别时,只留了句母慈子孝,皆是虚妄。王夫人坐在门槛上,看着墙根下钻出的几棵野草,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她这一辈子,算赢了管家权,算赢了老太太的信任,算得王熙凤替她背了所有的黑锅,却没算到,最后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那天傍晚,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半串佛珠——另一半早被抄家的人扯断弄丢了。阳光从破窗洞斜照进来,在地上投出细瘦的光柱,里头浮动的尘埃,像极了当年佛堂里的香灰。她忽然想起刚嫁进贾府时,母亲教她的话:女人家,精一点是本分,可别学那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

那时她不懂,总觉得精和阴是一回事,都是为了往上爬。直到坐在这冷屋里,数着断了线的佛珠,才慢慢咂摸出味道来——精是算盘,算的是自己的路;阴是毒药,毒的是别人的心。算盘打错了可以重打,毒药沾了手,这辈子都洗不净。

墙根的野草被风吹得晃了晃,像在点头。王夫人把断了的佛珠往地上一撒,珠子滚得满地都是,在夕阳里闪着微弱的光,像一串没算完的账。远处传来卖花人的吆喝声,春天的花,正开得热热闹闹,只是再与她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