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小兵杀红了眼,举刀要劈一个抱孩子的妇人。曹彬的箭“嗖”地飞过去,钉在小兵脚边的砖缝里。“你想违背誓言?”他骑着马冲过去,铠甲上的水珠甩了那小兵一脸,“这孩子要是你的娃,你劈不劈?”小兵举着刀的手僵住了,那妇人抱着孩子“扑通”跪下,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
金陵城破的时候,没听见多少哭喊,倒有不少百姓从门缝里偷看——他们原以为会像当年被南唐兵抢掠时一样,可穿银甲的宋兵只是守在街口,连掉在地上的一个窝头都没人捡。
李煜穿着龙袍坐在宫里,等着受死。曹彬却让人给他搬了把椅子,还倒了杯热茶:“陛下,太祖皇帝说了,只要您归顺,保您一家平安。”李煜捏着茶杯的手抖得厉害,茶洒了半杯,却没敢抬头看他。
收兵回汴梁那天,金陵城的百姓站在路边,往将士手里塞枣子、鸡蛋。有个瞎眼的老汉摸着曹彬的铠甲,笑出了眼泪:“活了一辈子,头回见打仗跟走亲戚似的。”
曹彬回到汴梁时,已是冬月初。他刚把战马拴在帅府门口,就撞见蹲在墙根的陈搏。这老头眼睛瞪得像铜铃,围着他转了三圈,伸手要摸他的脸。
“先生又要算啥?”曹彬笑着躲了躲。
“变了!全变了!”陈搏的声音都抖了,“你这嘴角,原先往下耷拉,现在翘得能挂住个铜钱;腮帮子也鼓起来了,红扑扑的像揣着俩暖炉;眼里的光,原先带着杀气,现在......现在像晒过的棉被,暖烘烘的!”
他抓住曹彬的手腕,手指比上次更用力:“将军积了大德啊!这面相,哪是福气薄?分明是要升官加爵,儿孙绕膝,活到老寿星的相!”
旁边卖糖葫芦的老汉凑过来看热闹:“真的假的?陈先生你别哄人。”
“哄你是小狗!”陈搏拍着胸脯,“我看相三十年,从没看错过。这脸上的福气,是从心软里长出来的,比啥都结实!”
曹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依旧该练兵练兵,该巡街巡街。只是街坊们都说,曹将军好像更爱笑了,见了讨饭的娃,会把怀里的麦饼全掏出来;见了吵架的夫妻,会蹲下来劝半天,直到两人和好为止。
过了几年,太祖皇帝果然给曹彬加了官,封他为鲁国公。又过了十几年,他的儿子曹玮、曹璨都成了能打仗的将军,却跟他一样,打了胜仗从不妄杀一人。
曹彬活到九十六岁那年,春天刚过,他坐在院子里晒暖,看着重孙子在海棠树下追蝴蝶,忽然笑了。家里人围过来时,他已经闭了眼,脸上还带着笑,像睡着了一样。
后来,朝廷追封他为“济阳郡王”,牌位进了太庙。百姓们都说,这是老天爷念他心善,给的福报。
陈搏早就不在墙根算卦了,据说回山里修道去了。临走前,他在朱雀大街的墙上写了句话,被路过的书生抄了下来:“脸是心上的镜子,心变了,镜子里的模样,自然也就变了。”
那面墙后来被雨水冲了又冲,字迹淡了又淡,可汴梁城的老人们,总爱对着娃们讲起那个穿银甲的将军——讲他刀光里的软心肠,讲他脸上长出的福气,讲他让一城百姓笑着迎来太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