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念断然有爱,留情必定生灾。灵明何事辨三台?行满自归元海。不论成仙成佛,须从个里安排。清清净净绝尘埃,果正飞升上界。”
话说那寺僧,天明时分,陡然发现唐三藏师徒踪迹全无。众人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说道:“不曾好生挽留,不曾郑重告别,也不曾苦苦求告,就这么清清静静地,把一尊活菩萨放走了!”
正说得起劲,只见南关厢有几个大户前来相请。众僧纷纷拍掌,无奈叹道:“昨晚没防着,他们今夜想必是驾云走了。”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天空,虔诚下拜,感恩不已。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转眼间,满城中官员人等,尽皆知晓。
那些大户人家,纷纷准备五牲花果,前往生祠祭献酬恩,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唐僧四众,一路餐风宿水,倒也平宁。如此行了半个多月。
忽一日,前方出现一座高山。唐僧见状,心中悚惧,赶忙说道:“徒弟,那前面山岭险峻陡峭,务必小心才是!”
孙悟空却满不在乎地笑道:“师父,这边的路眼看就要接近佛地了,断然不会有什么妖邪,您就放宽心,别忧虑啦。
唐僧眉头微皱,说道:“徒弟,虽说佛地不远。但前日那寺僧讲,到天竺国都下还有二千里,也不知究竟还有多少路要走哩。”
孙悟空闻言,打趣道:“师父,您莫不是又把乌巢禅师传授的《心经》给忘了吧?”
唐三藏哼了一声,道:“《般若心经》就如同我随身的衣钵一般重要。自那乌巢禅师教导之后,哪一日我不念诵,哪一刻我能忘怀?就算颠倒着我也能念得来,怎会忘得!”
孙悟空狡黠一笑,道:“师父只是会念,却不曾求那师父讲解其中深意。”
唐三藏没好气地说:“猴头!怎又说我不曾解得!难道你解得?”
孙悟空胸脯一挺,道:“我解得,我解得。”
自此,唐三藏和孙悟空便不再作声。
一旁的猪八戒忍不住笑倒在地,沙僧也乐开了花,说道:“瞧这嘴脸!跟我一样都是妖精出身,又不是什么禅和子,听过高僧讲经;也不是应佛僧,见过佛祖说法。在这儿弄虚头,摆架子,还说什么晓得、解得!怎么这会儿不作声了?快讲来听听,怎么个解法!”
沙僧也跟着附和:“二哥,你还真信他。大哥就爱扯些长话,哄着师父赶路罢了。他就晓得舞弄金箍棒,哪里懂得讲经!”
唐三藏赶忙说道:“悟能、悟净,休要乱说,悟空解得乃是无言语文字的真意,这才是真正的解悟。”
师徒们正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过不少路程,翻过了几个山冈。路旁,一座大寺赫然映入眼帘。
唐三藏说道:“悟空,前面是座寺庙啊。你看那寺,规模不大不小,琉璃碧瓦倒也颇为精致;墙壁半新半旧,却是整齐的八字红墙。隐隐可见苍松如巨大的华盖,也不知历经几千百年,至今仍屹立于此;潺潺的流水声宛如鸣弦,也不清楚是哪个朝代开山时留下来的。山门上,赫然写着‘布金禅寺’;悬匾上,还留题着上古遗迹。”
孙悟空定睛一看,确认是布金禅寺,猪八戒也跟着嚷嚷:“是布金禅寺。”
唐三藏骑在马上,沉思道:“布金,布金,这莫不是到了舍卫国界了么?”
猪八戒挠挠头,道:“师父,奇了怪啊!我跟着师父这几年,向来不识路,今日竟也能认出路来了。”
唐三藏解释道:“不是你识路,我常看经诵典,知道佛在舍卫城只树给孤园。这园子是给孤独长者向太子购买,用来请佛讲经的。太子说:‘我这园不卖。他若要买,除非用黄金布满园地。’给孤独长者听闻后,当真以黄金为砖,布满了园地,这才买下太子的只园,请来世尊说法。我寻思着,这布金寺莫非就是这个典故?”
猪八戒一听,乐了,笑道:“嘿,要是真这样,咱们也去摸他块把砖儿送人,那可赚大发了。”
众人闻言,又笑了一阵,唐三藏这才下得马来。
进得山门,只见山门下挑担的、背包的、推车的,全都歇在那儿。有的直接坐下,有的睡了过去,有的则聚在一起闲聊。
忽见他们师徒四众,模样各异,俊的极俊,丑的极丑,众人心中不禁有些害怕,纷纷让出些路来。
唐三藏生怕惹出什么事端,口中不停念叨:“斯文!斯文!”好在这时,众人倒也都收敛了些。
转过金刚殿后,一位禅僧迎面走来。这禅僧威仪不俗,当真有几分出尘之态:面如满月,清辉照人;身似菩提,宁静祥和。手持锡杖,衣袖随风飘动;脚踏芒鞋,行走于石头路上。
唐三藏赶忙上前问讯,那僧也急忙还礼,问道:“师从何来?”
唐三藏恭敬答道:“弟子陈玄奘,奉东土大唐皇帝之旨,前往西天拜佛求经。路过宝地,冒昧前来拜谒,想借贵寺一宿,明日便启程赶路。”
那僧微笑道:“荒山乃十方常住之地,往来僧人均可随喜。何况长老乃东土神僧,能得供养,实乃幸事。”唐三藏连声道谢,随即招呼悟空三人一同前行。
过了回廊香积,径直来到方丈。众人相见,行过礼后,分宾主坐定,孙悟空三人也垂手坐下。
话说这寺中听闻来了东土大唐取经的僧人,不论大小、长住、挂榻、长老还是行童,都纷纷赶来参见。喝过茶后,斋供便摆了上来。
此时,长老正准备开斋念偈,猪八戒早已迫不及待,馒头、素食、粉汤一股脑儿往嘴里塞。方丈里人多眼杂,有见识的称赞唐三藏仪态威严,喜欢看热闹的则盯着猪八戒吃饭瞧。
沙僧眼尖,瞧见这一幕,暗中轻轻捏了猪八戒一把,低声提醒:“斯文!”
猪八戒着了急,大声叫嚷起来:“斯文斯文!肚里空空!”
沙僧忍不住笑道:“二哥,你有所不知,天下有多少看似斯文的人,若论肚子里的货色,其实跟你我也差不多哩。”
猪八戒这才肯稍稍收敛。
唐三藏念完结斋的经文,左右侍从撤去席面,唐三藏连声称谢。
寺僧好奇,询问起东土的种种缘由,唐三藏说到古迹,顺势问起布金寺名的由来。
那僧回答道:“这寺原本是舍卫国给孤独园寺,又名只园。因给孤独长者请佛讲经,以金砖布地,故而改了如今这个名字。从这寺往前望去,便是舍卫国,那时给孤独长者就居住在舍卫国。